循着声音扭头望去,迎面对上了唐意含着笑意的目光。
那张脸的气色依然不怎么好,但总算不是前几日那种仿佛死去般的寂静,薄唇张合,发出熟悉无比的呼唤:“阿冻。”
阿冻僵住了。
滚烫的热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冲破了重重忧虑,消融了所有不安,填补了正在逐渐成型的内心空洞,仅留下再会重逢的狂喜。
小奶猫朝青年扑了过去,在半空中变化成流动的斑斓液体,又重新凝聚成两条纤细的手臂,率先搂住了唐意的脖子。
“你可算醒了啊啊啊啊啊啊——”
唐意伸出双手环住阿冻的后背——又或者说有很大可能是后背的部位——将面前这个还没完全成型的“水人”拥入怀中。
“让你担心了。”
阿冻把脑袋埋在唐意颈边,似乎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劲。他一直不吭声,片刻后才沮丧开口:“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问题。”唐意温声打断,“你只是被卷进了与我有关的事情。”
阿冻咬着下唇:“要不是我晕里晕乎来了黑塔,也不会被那些人盯上……要不是你来救我,也不会变成那种状况……”
唐意笑了笑:“哪种状况?”
阿冻卡了一下,有些不知该怎么形容。
当时的情形太过混乱,很多变故都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唐意给他的感觉也确实相当不好,就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那些银色的线条完全吞没,再也不会朝他露出笑容。
他松开了手,看着对面青年的双眼,犹豫着问道:“你真没事吗?”
唐意:“……”
阿冻:“当初在地狱城,那个医生说你没有多长时间了,是、是真的吗?”
唐意感受到他话音里的轻颤,眸光微垂,沉默了好久。
“……我也不清楚。”他扯了扯唇角,终于还是没有选择继续欺瞒,“有些事情,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阿冻心弦骤然绷紧,郑重点了点头。
*****
唐意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像尘封多年的卷轴缓缓铺陈开来,每道岁月的笔墨都显露无遗。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如此详尽地进行回忆,感觉既陌生又怪异,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他讲起自己在一个海边的村庄出生。
那里同样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污染物,但在村民看来只是寻常不过的野兽,他们没有先进的武器,却能凭借觉醒的力量与之抗衡。
所谓觉醒,是在孩童年满七周岁时所进行的仪式。
但他却在仪式前夕发生意外,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于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四周充斥着他所不理解的混乱,各种刺耳的警报与闪烁的红光。他被人推攘着摔进一个容器里,很快彻底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则是在某种从未见过的运输车上。
他被带到黑塔,才渐渐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
阿冻仔细听着,嘴型从一字型渐渐变成o字型,到后来更是完全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差点把眼睛瞪出眼眶——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不过唐意及时帮他按了回去,打趣道:“有这么震惊?”
阿冻点头如捣蒜:“可不是么,没想到真有异世界人啊,我看过的那些动漫和小说原来都是纪实文学!!”
唐意不知道他看过的动漫和小说是什么,这种闲来无事的娱乐活动,早就已经不存在于当代人类的日常生活之中。
“不过我都能活一百年了,就算异世界存在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阿冻小声嘀咕着,很快便接受良好了,眼巴巴瞅着唐意,等他继续往下说。
唐意:“关于大崩坏发生的原因,目前还没形成统一的看法,就算是主流观点,也都缺乏足够的实际理据支撑。”
阿冻嗯嗯应着,这些他过去都听过。
“有种平行时空干涉论,认为百年前的科学家在进行时空探索实验时出现失误,导致另一时空的影响叠加到这个世界,才会引发遍布全球的污染事件。”
唐意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污染区如雨后春笋出现,人类历史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期,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等到度过大规模的混乱,幸存者找到可以延续的办法,那处实验基地已经成为无迹可查的传闻,只有流传出来的零星物品,还能证明它的存在。”
他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指南针,递到阿冻面前:“这就是其中一件,它曾经受到特殊引力场作用,会指向基地所在的方位。”
阿冻还记得刘正严说过的话:“遗迹……”
唐意点头:“他们用【遗迹】来指代那里,过去也曾有不少人尝试找到那个地方,以为遗迹既然是一切的开始,肯定会有从根源解决污染物问题的办法。”
“后来这股热潮退去了,因为他们发现遗迹是无法抵达的,仅是雷石风暴潮就几乎已经不可能跨越。何况一切只是传闻,历尽千辛万苦去往的尽头,说不定什么都没有。”
阿冻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触及到了什么,只不过脑子还是有点乱,不太串联得起来。
直到他听见唐意说道:“但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回去的想法。”
阿冻灵光一闪,终于恍然大悟。
“那个时空干涉论,说的就是你原来的世界影响了现在这个世界?你是从遗迹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