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朔将几封信整理好,起身出门走向邮局。
这是他对崔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往后不论崔家过成什么样,都与他再没有关系。只要崔家不来惹他,他不会再出手。
崔家。
新的一天开始,太阳升起。杨小妹睁开眼睛,床边已是空荡荡了。她伸手抚摸着被子上还残留的体温,笑着埋进去。多年夙愿终于得偿,她心里无比欢喜。即便崔宏志对她冷冷的,即便他有些不情不愿。但……
杨小妹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她相信,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崔宏志总有一天会接受她的。
带着美好的憧憬,杨小妹翻身起床。客厅,崔母已经做好的早餐。杨小妹吃完就出门上班去了。只是没想到,请了几天假处理私事,再回去,就收到了领导的约谈。
捧着开除通知,杨小妹走在街上,心绪难平。
领导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你跟机械厂崔宏志的事闹得太大了,现在厂里都在议论你破坏别人家庭,与已婚男子乱搞。这事影响非常不好。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厂的吧?你这份工作是从徐工手里接过来的。你觉得你现在对得起他吗?”
徐工,全名徐浩,正是她那个病死的前夫。她不是元华县的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娘家虽条件还行,却不在身边。她为了崔宏志,想留在这里,只能随便找了个临时工。做了今天,不知道明天。
后来嫁给徐浩,有人养着,她就再没出去工作。徐浩死后,因他父母早逝,也没有别的同胞兄弟姐妹,其他亲戚想插手并不那么名正言顺。她把娘家爹妈哥哥叫过来,有娘家撑腰,拿到了徐浩的工作和家产。
“你还年轻,我也不是说你就得给徐工守寡。现在是新社会了,也不兴这一套。上头也说了,那是迫害妇女。你想要改嫁,我们外人谁也没资格说半个字。但你总该光明正大找下家吧?不清不楚跟已婚男人鬼混三年,算怎么回事?”
“你也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这些天,我收到关于你的举报信太多了。大家都说,把你留在厂里,有损我们厂的声誉。我作为厂长,总要为整个厂子的名誉着想。不能让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反正你做的也不是什么要紧工作,就不用交接了。你的岗位我已经安排了人顶上。今天就去把你留在厂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带走吧!”
……
杨小妹深吸了一口气,她猜到可能会受同事议论,却没想到厂里直接给了她这么一个结果。
也是。那可是铁饭碗。哪个厂里的工作岗位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进去多难啊。厂里多少人想给自家儿女弄一个,可惜每个坑都有人占着。想进来,就得有人挪。别人能愿意?现在她出了这种事,可不就给了他们机会吗?
将手中的通知捏吧捏吧揉碎,杨小妹愤恨地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发泄了一通,渐渐冷静下来,也知道,失去工作已成事实。就是她不服又如何?
站在十字路口,杨小妹忽然有些恍惚。她该何去何从?回崔家?崔母本来就不喜欢她,要是知道她再没了工作,能给她好脸?没结婚前,她还能用肚子威胁。如今结了婚。她是如愿了,可崔母也不怕了。因为他们算准了,她不敢再打掉这个孩子。
杨小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不回崔家,转而去了以前的住宅。正好,整理一下东西。她如今住在崔家,这边可以收拾收拾租出去,也能赚一笔。
却不料,家里大门敞开,里头狼藉一片。三四个人正翻箱倒柜,把她的东西往外扔。
杨小妹认得,那是徐浩的堂叔堂婶与其子女。
“这件衣服还挺好的,杨小妹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妈,要不留下给我吧!”
“呸呸呸!说什么呢!杨小妹是什么人?就那淫妇,她的衣服你也穿?不嫌晦气啊!”
女儿一听瞬间嫌弃起来,将衣服丢出去,恰好正中走进来的杨小妹面门。
“你们在干什么!”
面对气怒的杨小妹,徐堂叔一家半点不惧,“你瞎啊!看不见吗?再清理东西呢!赶紧的,把你的东西都弄走。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多少男人摸过,脏死了!”
杨小妹咬牙:“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把东西弄走?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砸了锁就进来了啊!”
杨小妹转头才发现门上的锁烂了,见几人如此理直气壮,她冷笑:“你们最好现在就给我出去!不然我就去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偷盗财物!”
徐堂婶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这是浩子的房子,怎么就成你的了?当初要不是你娘家咄咄相逼,这屋子能给你?你跟浩子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屋子也就是暂住。没道理你现在都再嫁了,还霸占着浩子房子。”
徐家女儿撇嘴:“就是!当初是说给你住,可没同意过户。这房子还在我们徐家人名下呢!按约定,你得了浩子存的钱和厂里的丧葬费还有工作。房子你要是一直不结婚就能一直住着。哪天要是愿意过继个儿子给浩子传承香火,就给你。可没说你早嫁,能让你拿去给别的臭男人。”
“你要是知情识趣,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你要是胡搅蛮缠,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当年你是浩子遗孀,住这屋子在理。现在你已经是崔家的儿媳妇,难道还想拿我们徐家的屋子当嫁妆?”
徐堂婶指着她的鼻子骂:“可怜我们浩子,多好一小伙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婆娘。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结了婚有老婆的你也要。还不清不楚跟人家三年。你别否认!现在你跟崔宏志可出名了,一对奸夫淫妇全县的人都知道。连我们乡下都听说了!”
“妈!之前不还听说她跟好几个领导吗?哪就只崔宏志一个。要我说,什么三年不三年的。指不定浩子在的时候就跟人勾搭上了!擦!浩子让人给带绿帽子了!”
杨小妹气得连连发抖,“你们……你们胡说八道!”
她可以接受别人说她跟崔宏志,却不能接受别人说她跟其他男人。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怎么着,我们老徐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你还不让人说了!来来来!”徐堂婶拽着杨小妹往外走,把邻里路人都叫过来,“我们让大家来评评理。就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浩子是死了,不晓事了,还不许我们这些亲人,给他讨个公道吗?”
“怎么,想跟上回一样把你娘家人叫来?叫啊!他们不来也就罢了。来了我们正好问问,杨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教出你这么个恬不知耻的货色!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跟我们抢房子!你们杨家别欺人太甚。你问问在场的所有人,有没有自个儿偷人,给前头老公戴绿帽子,还霸占前头老公的房子去倒贴野男人的!真当我们杨家好欺负啊!”
杨小妹从来不知道,有时候言语会化成一支支利箭,将她射的千疮百孔。她以为只要能和崔宏志在一起,这些她都可以承受。可真当置身于流言之中,她才发现,之前是自己想简单了。
围观者越来越多,他们的声音不断涌进耳膜。
“这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啊!”
“对!就是她!那个淫妇,听说奸夫叫崔宏志,就住在对面街机械厂的家属楼里!”
“呸!早几年,这种女人都是要浸猪笼的。也就新社会说要解放女性。惯得这群人无法无天,破坏别人家庭,跟人家男人搅和在一起,还把原配正室逼走了,自己登堂入室的。放以前,不弄死,也最多做个妾!”
“谁说不是呢!也怪不得徐家人生气。杨小妹也就嫁进徐家一年,也没跟前头有个孩子,现在闹出这种事,还要把房子拿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什么?她还霸占前头男人的房子?要不要脸呢!”
“我之前就奇怪。不是说崔宏志不能生吗?跟老婆五年都没孩子,怎么杨小妹就有了。崔家怎么就证明那是他们家的孩子。这样的女人平时玩玩就算了,真娶进门,不怕自家成为第二个徐家吗?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房子啊!杨小妹嫁进来,他们不白得徐家的房子吗?”
“太不要脸了!这女人不要脸,崔家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