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出去过了?”源辉月回过神,不答反问。
“嗯?”安室透正靠过来看她手上的乐谱,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在袖口处嗅了嗅,“刚才抽了一根烟,所以在外面多站了会儿散味道,诶?你闻到了?还有烟味吗?”
“……没有。”
不是烟味。
这个人在避重就轻。
两个念头一前一后从她脑海中冒出来,与此同时源辉月心底涌起一点奇怪的感觉,像梗了一粒柔软的沙粒,让她在迟疑两秒之后,盯着对方含笑望来的眼睛,居然没有深究这两个念头中的任意一个,反而挑出了个离题八百里的重点。
“你,抽烟的吗?”
这个问题大概也出乎了对方的预料,一直从容镇定的金发青年难得一怔。但也只是凝滞了一瞬间,他很快回过头,朝她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看起来不像吗,的确不怎么抽,只是偶尔。”
“……”
他的笑容相当漂亮,和他这个人一样有种莫名的亲和力,想要用来转移话题的时候简直无往不利。
从和他的对视中抽回视线,源辉月终于觉得他们的话题发展有些莫名其妙了。在案发现场尸体旁边讨论抽不抽烟,简直是对人家受害者的不尊重,要是受害者川岛英夫还能回魂,绝对要跳起来像他们提出严肃抗议。
她干脆地终结了这段对话,转过身朝毛利侦探扬了扬手招呼,提醒对方自己找到了新的证物。
正在和其他人说话的毛利小五郎应声回头,望见她手里的琴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毛一扬拉高了声音大喊,“喂喂你们两个!不是让你们站在原地别动吗,怎么又在犯罪现场乱跑?!”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是心酸。
源辉月熟练换上无辜的表情,看着侦探先生一边梗住一边快步走过来,冷不丁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极轻的疑问,“说起来,源小姐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呢,对这具尸体。”
她顿了顿,回过头,就见安室透站在川岛英夫的尸体面前,体贴地挡住了她投过去的视线,口里却仿佛不经意地问,“因为源小姐不是晕血吗,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害怕这些东西。”
源辉月:“因为川岛先生是淹死的,身上也没有血迹。”
安室透直视着她,像没有发觉这句话完全是句废话似的,赞同地一笑,“说的也对。”
那张从琴盖背后找到的乐谱被推断很有可能来自于本案的凶手,因为上面载录的正是《月光》的第一乐章——结合当时回荡在房间里的钢琴曲来看,那位凶手似乎对《月光》有种别样的执念。
岛上的警察过了许久才在毛利兰的带领下赶过来,是个头发斑白的老爷子,据说值班的有且只有他一个人。这种情况倒并不算让人太意外,毕竟这座岛的位置的确太偏了,显而易见地疏于管理。
大晚上地让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加班审问嫌犯,在嫌犯人数远超个位数的情况下也太为难人了,主持局面的毛利小五郎只能无奈地让众人先回去,等明天警方的援助过来了再过来录口供。
挤满半个大厅的人群很快就散了个七七八八,大部分人在回去时还带着未散尽的恐慌,毕竟认识的熟人死了,凶手还在自己身边,这种剧情简直像是大逃杀电影的经典开局,每个人都在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倒霉的受害者。
源辉月从卫生间隔间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外头走廊上忐忑不安地议论。
“……你觉得川岛先生是谁杀的?”
“黑岩村长或者清水先生?川岛死了对他们最有利吧,除掉了一个竞争对手……”
“我也觉得,但是清水先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就是黑岩了,我早就觉得……”
“你们在胡说什么呢?!”
一声大吼打断了一墙之隔外的议论,紧接着是一串忙不迭的惊慌道歉。背后议论人的两个宾客似乎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携“最大嫌疑人”之威,两人在对方裤腿下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选为了下一个受害人地,连逃走的时候脚步都跌跌撞撞地透着惊恐不安的味道。
源辉月懒散地甩了甩指尖沾上的水,关上水龙头从洗手间走出去,迎面就撞见现任村长黑岩正余怒未消地站在走廊中央,圆滚滚的身体微微侧着,正恶狠狠盯着两个逃走的背影,堆满赘肉的脸上满是阴翳。
相由心生,寻常胖子特有的弥勒佛式的和蔼可亲在这个人身上半点找不到,穿上黑西装手里再夹根雪茄,他就可以无缝衔接进老式黑手党电影里去客串坏事做尽的黑手党恶徒。
听到身后的动静,黑岩回过头,脸上的怒火在看到背后人时立刻像见了太阳的霜花一样褪了干净。这人可能特意选修过变脸技能,一个眨眼的工夫他就换了张友好的笑脸,甚至隐约带了点长辈式的和蔼地开口,“这不是源小姐吗?今天让您受惊了,实在过意不去。”
源辉月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你认识我?”
“失礼了,刚刚人太多一直没有机会打招呼。”黑岩辰次半点没有对小辈主动示好的尴尬,脸皮厚得十分具有混迹政坛的天赋,“我对令尊源长官一直十分仰慕,曾经在藤原家的一个舞会上见过源小姐一面。”
哦,冲着她的便宜爹来的。源辉月于是对他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两人就着那个已经被她忘干净了的亲爹你来我往地开启了话题。黑岩村长办事能力不怎么样,拉关系倒像是专业的。源辉月听完了他有关于“请源小姐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杀川岛的凶手”的寡淡狡辩,又婉拒了对方提出的去他家中休息的邀请。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在手机背后打了三个转,途中视线不经意穿过走廊上的玻璃窗望见外头阴沉沉的海滩,然后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冷不丁问道,“说起来,黑岩村长在法事中途出去过吗?”
黑岩辰次身体及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哈哈,为什么这么问?我一直待在这座房子里啊。”
“这样吗?”源辉月漫不经心地点头,像是随口一说,“我之前在房间里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个人从公民馆侧门出来走向海滩,身影和黑岩村长你有些像,我还以为是你呢。”
“还有这样的事?不过我的确一直待在公民馆里,和我女儿令子以及她的未婚夫村泽君在一起,他们都可以作证。”
“是吗?”源辉月点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这段谈话终于以黑岩辰次的“天色已晚,就不打扰源小姐休息了”为终结,目送完对方的离开,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这通通篇塞满社交辞令的废话居然持续了一刻钟。
她觉得自己以前的社交课程肯定学得特别好,都失忆了还知道怎么跟人扯这种上流社会的淡,简直刻入本能。
“出来吧。”慢悠悠把手机放回口袋,她头也不回地说。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柯南小少年表情有点尴尬,被迫听了一段没营养的墙角浪费了十五分钟生命,他摸了摸鼻子一副不知道该先道歉还是该先吐槽的表情。
“你居然能够和他聊那么久,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你的确是个世家大小姐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辉月没怎么听清的吐槽,一边走过来略到好奇地问,“辉月姐姐你真的看到黑岩村长出去了?”
“我只看到了有人出门,但天太黑了看不清样子,也许是死者自己也说不定。”
“诶?”柯南一愣,“那你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