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次之后,大家就真的再也没见过王秀明了,只有跟他传短讯。王秀明在那天之后的翌日,就做第一次化疗了,下的是标靶药物,价钱也比较贵。所谓化疗,其实就是为患者注射不同种类的药物,看哪一种药最有效用,之后就继续用那一种,所以在化疗初期,情况仍未稳定,就是用哪一种药物也未确定。
林春、戴志和陈秋都比较少跟王秀明联络,他们都是透过李旭知道王秀明的事。他说下了药之后,觉得细胞好似在身体内「撞来撞去」,使他人很热。现在他的白血球量很低,抵抗力很差,十分虚弱,所以一生病就会很危险,简简单单一个感冒也可能牵引出很大的麻烦。有次他给李旭传短讯,说发烧了,不过并不严重,只是低烧,已弄得李旭一天吃不下饭来。
不幸中之大幸的是,王秀明开始了化疗已半个月,还未出现严重的负作用,胃口据说比以前更好,人没有特别的瘦下来,也能吃一些极清淡的饭菜,用不着去吃营养罐头,就是有时会呕吐,但除此之外没有出什么大状况,情况稳定。他说,他隔壁床的就比较惨,每天一吃了东西,就上吐下泻,差不多吃一顿饭就去呕三次,呕得人也脱水了。
王秀明平常没什么事做,就是睡、睡、睡。因为下了药之后,人就昏,书看不入眼,就连电脑也不想用,就不断去睡,一天总有一半的睡间拿去睡了。学习的事情,他说暂时不想,等到化疗结束后看情况如何。可问题是,香港已转了新学制,下年就是最后一届高考了,而王秀明今年又考不成,也就是说他就只有下年高考这个最后机会。
但是,毕竟癌症是个重病,就算化疗一年之后,癌细胞真的全部消失,他亦要慢慢调理身子,未必能承受到高考。高考可是长期抗战,考生在中六开始就承受各种压力,到了中七,压力更提昇到另一层次——不只要烦学习上的事,还要烦出路——选大学和日后就职的问题。
选大学的问题,其实林春一直都有在想,只是每次想,就觉得十分烦,然后总会找其他事去干,干着干着就忘了自己本来要去想大学的事,一直拖到十月下旬,还是未决定选哪间大学哪个系。林春希望日后能找一份好工作,最好是去做公务员,铁饭碗,收入稳定,日后妈就不用再去工作,也能好好养家。
不管好何,林春知道日后自己总要成家立室的。他不是那个圈子的人,陈秋就更不是了。陈秋也交过几个女友,还和女人上过床,林春每次一想,就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头处,不上不下,总想朝空气打一记直拳发洩。可他随后一想,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要跟女人上床吧?所以这说不上是背叛,不过是正常的事,他之后总要传宗接代。成家立室,望着膝下儿女,那时他可回记得十七八岁时,自己跟一个秀美少年的荒唐往事呢?不,就算他想记得,也不由得他去记得了。
因为生活是一种漂白剂,再深刻的回忆、再让人动心的快感,都会被逐渐淡化成衣服上一个极浅的污迹,不凑近一点都看不见。
他和陈秋很少讲未来的事,总是说些虚无飘渺、不着边际的话,例如是美、欲望、人生,这些名词听起来很现实,可是就如诗经《蒹葭》中的「伊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似是望得见,却永远追不到她的身影。
再过几天,升上大学的旧生就会回校参加分享会了。是这样的,林春他们学校每年到了十月、十一月左右,便会挑一天,邀请一些升上大学的前辈回到母校,跟一群中六、中七学生分享一下进入大学的感受,一般都由三点多说到七点才走。陈秋的老哥陈心也是唸这所学校,这一年也会回来参加分享会。
陈秋提起这事,林春才拍拍额头叫了一声:「对了!我只知你哥是c大的,可从来不知道他读什么系,是什么系来着?」
「就是c大journalism,那傢伙似乎想做记者。我倒觉得他比较适合做幕前,例如是主播,谁叫他长了一副好皮相。」陈秋边洗碗边回话说,林春则坐在饭桌吃甜汤,是在超市买的即食甜汤,味道太浓,林春打定主意,下次要吃甜汤还是自己煮好了。
「陈心今年升year3,那就是说快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