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咄应是,召来另外两名还藏在附近的手下,几人拖尸来到一更加荒僻之处,寻到了一道浅沟,将尸首推下,正要埋土,承平走了上来,伸手,将康王腰上的一只玉佩扯下,环顾一圈,丢在了附近的一片草丛里。
很快,沟壕填平,上面又覆了些枯枝野草,看去和周围完全融成了一体,无半分破绽。
承平召来施咄和另两名手下,低声吩咐几句,命分头散出禁苑,自己正也要走,忽然,附近传来一道有如枯枝断裂的声音。
这声音虽然极是细微,然而还是入了他耳。他停了下来,朝施咄施了个眼色。施咄会意,弓身,悄无声息地循着方才那发出异动的方向走去。很快,在附近的一株老银杏后,听到他发出的声音:“少主!是她!”
承平疾奔到树后,看清来人竟是卢文君,不禁面色微变。
卢文君的脸色煞白,白得已是不见半点血色,人早也软倒在地,瑟瑟发抖。当看到承平现身,目中更是充满惊恐,仿佛想向他呼救,然而下一刻,喉咙又被什么给死死掐住了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施咄已命两名手下到附近再察看情况,看有无别人靠近,接着他转向承平。
“必须杀了她!”
他用族语冲着承平道,说完,不待承平答,自己便已上手,五指掐住卢文君的咽喉。
少女在这冷酷的狼庭人的五指之下,便如同一只待宰的小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圆睁双目,拼命蹬着双腿,奋力摇头。挣扎之下,她发鬓半散,玉钗横堕,脚上的一只绣鞋也飞了出去。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很快,少女的一张娇面涨得通红。窒息的巨大痛苦令她目光开始散乱,手足慢慢停止了动弹。
“放了她!”
忽然,方才一直在旁静静看着的承平用族语发声,说了一句。
施咄一怔,手劲只是稍稍松了一松,不肯撤开。
“少主!不能放!你莫忘了,刚才杀的,可是圣朝皇帝的儿子!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们全都要完!”他同样用族语应了一声,接着,手继续发力。
承平闭了闭目,再次睁眼,见地上那方得回呼吸的少女再次陷入了痛苦。她身上所着的华丽的裙裾已掀翻到了膝上,一段如玉般洁白无暇的细弱脖颈若将要折断,人也彻底不再挣扎了,只无力地歪着一颗青丝散乱的头颅,一双美眸空洞地看着他,一颗眼泪顺着面颊,慢慢地流入了发际。
承平捏了捏手掌,再次下令:“放开她!”
“少主——”施咄仍是不从。
他几步上去,一脚踹开了固执的施咄。
施咄被他踢得滚了出去,坐起身,见他望来,用族语冷冷地道:“她交给我,我自有法子不叫她开口。这里不宜久留,你们即刻散去!”
他说完,俯身捡起脚前的绣鞋和那一支玉钗,将地上的少女也一把抱起,迅速走入密林深处,身影消失不见。
第112章
日影渐长,风徐徐拂动着结在林畔的那一排帷幄的帘幕,愈显四下静谧无声。
杨在恩望了眼开始西斜的日头,召来近旁侍立的一名阉人,吩咐传话,叫还在休憩的所有随众预备返程之事,这时,看到李婉婉和李诲郭果儿几人向着这边匆匆走来,便上去,笑着行礼,正要提醒可以准备动身,却听李婉婉问他是否看到过卢文君。
两个郡主感情好,什么事都喜欢腻歪在一起。午后从公主那里出来后,二人也是在同一帐幄中休息下去的,杨在恩一直以为她二人在一起,闻言忙问出了何事。然而李婉婉似乎不愿详提,只说卢文君出去已有些时候了,没见回来,方才她叫来李诲,姐弟二人一起找了下,没看到她人。
杨在恩闻言,心中咯噔一跳,急忙亲自叫了人,带着在营地附近找了一圈,依旧不见卢文君。
禁苑虽然四面封闭,进出经门,但内中除去各处宫殿亭台和马厩兽坊周围日常有人,西北方向,那用作猎场的连片林地、野原,即他们此刻所在之地的周围,皆是人迹罕至,虫兽出没。
而听李婉婉言下之意,卢文君出去时,似乎并没带人,万一出个什么意外……
杨在恩急忙向着紫帐奔去。
裴萧元和絮雨已起身,二人正在帐内整衣。
帐幄轻薄,且是白天,人又在外,裴萧元何敢有非分之举,和承平分开回来后,只伴她小憩,温存了片刻而已。此刻自己整理完仪容,想到傍晚野外风大,怕她骑马招了冻,替她围上一领厚锦披风,又结好系带,正待出帐去呼人,目光落在她那一张姣好的面容之上,一时便挪不开了,指沿着她的颈肤,轻轻抚到她的耳垂,随即俯首靠向她,附耳低低地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接着,后头他不知又说了句什么很不好的话,絮雨不应他,却又将脸压在了他的胸前,闷声地笑。
不但如此,裴萧元觉她还抬起双臂,环抱住了自己的腰,心神更是一荡,简直恨不能立刻回到仙榴宫,再将郡主等人悉数连夜送走。
他极力压下此刻在他胸间翻涌着的对她的无限爱意,和她静静地相互拥抱了片刻。
帐外渐渐传来一阵杂乱的靴步之声,他抬掌,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亲了亲她额前的一点星痕,哄道:“好了,等回去了,我再叫你抱个够。咱们先出去吧,外面应当都在等了……”
絮雨嗤地笑了一声:“谁要抱你!”
她推开了他。
裴萧元一笑,顺势又捉住她正抽回的手,握了握,这才完全撒开了她,自己也转身,正要出去,此时,帐外已传入杨在恩的禀声,道丹阳郡主不见了。
絮雨唇边的笑意蓦然定住了,和裴萧元对望一眼,急忙走出帷幄,迎面见李婉婉也在,神色惊慌。
对着她,李婉婉再不敢隐瞒,忙将全部经过讲了一遍。
午后她与卢文君从絮雨这里出来后,在同一帷幄中休息。说笑间,卢文君的兄长卢文忠来找,她便出去了。兄妹二人在外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片刻后,卢文君回来,面带愠色,李婉婉问她什么事,起初她不说,经不住李婉婉再三追问,卢文君才告诉她,方才康王竟找了卢文忠,说他花费重金从胡商手中得到一条紫水晶项链,长安仅此一件,连宫中宝库里也无相同成色的首饰。他托卢文忠将项链转给卢文君,道自己另外有话想和她说,求她去林中见个面。曲江池那次意外之前,卢文忠平日是时常和康王一道游玩的,关系很好,康王这么开了口,对方身份又是皇子,卢文忠也不敢不从,便真的拿着项链来寻妹妹说事,结果当场惹恼卢文君,将兄长痛骂了一顿,叫他把东西还回去。卢文忠愁眉苦脸地去了,卢文君便自己回来了。
“都怪我,当时取笑了几句,她大约就放在了心上,我都躺下了,她还在我边上翻来覆去。她的脾气一向这样,气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便没在意,当时有些累,自己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才知她早就出去了,也不许外头那些人跟,一个人就走了。起初我以为她就在附近,怕惊扰到姑姑,叫上阿弟自己去找,没找到人,便寻了杨内侍,也没看到她……”
“郡主会不会是和卢世子在一起?”杨在恩插了一句。
恰好此时,卢文忠骑了一匹马,带着身后跟着的几名侍卫,正晃晃悠悠地从树林对面的野地里行来。
裴萧元疾奔而上,问了几句话,卢文忠从马背上下来,跟着裴萧元奔到絮雨面前,说自己没看到阿妹。
“……当时我被她骂了一顿,只好走了,半路遇到大王的人,把东西还了,又怕回来被她看见了,还要骂,想先躲躲,我就自己又去射猎了。”
“阿妹她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卢文君是长公主的心头肉,正是因为受到长公主的无限宠爱,才养作了如今这样的刁蛮性子。想到阿妹可能出事,卢文忠吓得整张脸都发白了。
絮雨环顾四周。
黄昏临至,太阳虽还没下山,但已没了白天的热气,寒意渐重,而放眼望去,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野,后面是连绵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