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拖鞋的声音在水泥地面上踩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短暂的交锋之后,赵向晚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提高音量说了一句:“贾老师,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请你多留口德,不要再闹出人命来。”
贾慎独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赵向晚。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原来她问我有没有杀过人是这个意思,唉!我一生谨慎,差点在小姑娘这里翻了船。】
确定不是自己杀人被警察发现之后,贾慎独整个人放松下来,冷冷地看了赵向晚一眼,用眼睛余光观察着施启燕的反应。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抗压能力是每个成功人士必备的素质,如果一点点困难就放弃,那怎么可能成功?这样的话,我对每一届研究生都会说。我培养了那么多研究生,他们都已经成为建筑领域顶尖人才,也只有施启燕这一个哭着喊着要跳楼。这个世界本就残酷,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她自甘堕落,怪得了谁?”
到现在,贾慎独还在给施启燕增加精神压力,他这是要做什么?想到他刚才心中想的:老师权威那么大,杀人何必亲自动手?言语也可杀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他自己要死,干我什么事?赵向晚有一种感觉——贾慎独就是想要施启燕去死!
赵向晚身体微微前倾,凑近贾慎独,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如果弱者淘汰,那像你这么矮小丑陋的人,为什么没有去死?”
贾慎独的神情一凛,目光里喷射出掩饰不住的怨毒,厉声喝道:“你是谁?你什么意思?”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果然,像贾慎独这种习惯于高高在上的人,最怕别人戳他短处。
赵向晚不清楚贾慎独在为人处世、学问能力上有什么短处,但外貌上的问题,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不妨刺激他一下。
【上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已经被我掐死埋在老屋茅厕那口大缸底下,让她天天被屎臭熏、日日被尿水淋。这丫头是谁?她怎么敢!】
终于探听到他杀人藏尸的线索,赵向晚没有步步紧逼,见好就收,嘲讽一笑:“你看,如果我这样说你,你是不是也会愤怒?语言暴力,也是暴力的一种,言语可以杀人,你是老师应该知道。”
贾慎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控制他人能力在赵向晚面前破了功,他不仅没有挑起对方情绪,反而被她带着走。
一颗心忽上忽下。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警醒。
——不对,这个姑娘有问题,她的眼睛里透着一种奇怪的光芒,似乎能够看透人心。
这一份警醒,让贾慎独刚才那冷硬傲慢的态度软和下来,没有再继续刺激施启燕,只是回了一句:“我是老师,看到学生有问题肯定要进行批评教育,有什么问题?”
赵向晚后退半步,与贾慎独离得远了一些,目光依然盯着他那张丑陋的脸,提高音量:“如果强者生存、弱者淘汰,那我敢问一句,各位都是强者吗?当淘汰的那一天临到你们头上,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吗?”
建筑学院门厅外的围观群众还没有完全散开,全都听到了她那清澈而响亮的声音。
方书记也意识到贾慎独那些话表面听着无懈可击,但实际上对刚刚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施启燕影响很不好,赵向晚站出来说话正中他下怀,赶紧跟着说:“对对对,这位小同志说得好。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不可能永远强大,对吧?”
赵向晚转头看着施启燕:“施启燕,我刚刚和你说过,他就是故意打击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冠冕堂皇的话来道德绑架你。你妈妈从缝纫机厂都赶过来了,布鞋跑丢;可是你的老师就在校园里,拖鞋穿在脚上什么泥尘都没有沾,半个小时之后才施施然而来。两厢对比,谁更在乎你?你应该更相信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贾慎独的脚。
那是一双普通的蓝色塑料拖鞋,一般人在夏天会穿着拖鞋散步,但因为无绊无跟,跑动起来很容易掉。
发现施启燕跳楼之后,学院第一时间通知她的研究生导师,贾慎独明明在学校,为什么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才赶来?刚才所有人都在为施启燕的生死揪心,着急着她的导师怎么还没有来,怎么贾慎独一点也不着急?
如果跑动,肯定鞋子会掉,然后脚掌、鞋子都会沾泥土灰尘。
可是他的脚掌、拖鞋什么泥土都没有沾上。
光看拖鞋,就知道他是慢悠悠走水泥路过来的。
明显没有把学生的生死放在心上。
垃圾!
“我记得贾老师住在五区六栋,家里装了电话,走路到建筑学院的话,最多十分钟,他这是忙什么去了?警察消防学院领导都来了,他还没来。”
“施启燕要是真的跳了楼,他现在才过来连收尸都不用,我呸!”
“是啊,施启燕的妈妈在缝纫厂工作,到这里得二十多分钟。还有消防、警察、施启燕的同学都赶过来,还在楼顶苦口婆心地劝了差不多十分钟吧,才把她救下来。这么多人都着急得要命,怎么她导师一点也不担忧?”
“就算施启燕自杀不对,但作为研究生导师,必要的关心还是要有的吧?就算是教育学生勇敢面对挫折与困难,也不应该赶在这个时候吧?这不是往人心里戳刀子吗?”
这一回,在赵向晚的引导之下,群众的眼睛终于雪亮了一回。
贾慎独没想到赵向晚的眼睛如此毒辣,抓住自己来得晚、来得从容做文章,他在脑子里飞快思索着应对措施,嘴上却半点不服输。
“我只要进入工作状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接到通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再说了,神仙救不了要死的鬼,施启燕如果真心赴死,难道我过来就有用吗?”
我靠!这货前面一句话还勉强算是解释,但后面那句翻译过来是——她想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太冷漠了!
赵向晚冷笑道:“所以,我们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劝慰她、关心她、陪伴她,真心实意地担心她,难道都是无用的?”
一句话激起众怒。
对啊,大家顶着大太阳,看着施启燕摇摇欲坠的身影胆战心惊,扯的扯被子、打的打电话、还有几个保安跑到楼上去守着,如果像贾慎独所讲的“神仙救不了要死的鬼”,那岂不是大家都成了吃饱了饭没事干?!
刚才一直站在楼顶等待救援机会的三个学校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外形粗豪的汉子站了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汗,大步走过来,站在贾慎独面前,往他面前的水泥地吐了一口口水,粗着嗓门破口大骂。
“他妈的,我看你读书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吧?学问高有什么用?你一个当老师的,一点慈悲心肠都没有,还说什么她要真心想死,你来也没有用。怎么没有用?但凡你有一点点良心,说几句暖心的话,帮她解决解决实际困难,说不定她就不想死了。
什么大学教授,我看完全不是个人!老子从一楼爬到六楼,顶着这三伏天的毒太阳站在楼顶盯着,就想着能把这姑娘给劝下来。人家小姑娘读书读到研究生容易吗?多一点点温暖、多一点点关心,大家不都会好起来吗?什么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就是屁话!都是爹生妈养的,谁比谁高贵?!”
人群里爆发出轰然大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