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知道像这样的父母,想让他们转变思想非常困难,没必要浪费时间与精力。她冲范秋寒呶了呶嘴:“你把他们带到医生那里去,我和汀兰说几句话就行。”
范秋寒点点头,换上护士服,走到汀兰的病房:“陆姨、蒋叔,有些字需要你们签,请过来一下。”
穿上护士服的范秋寒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陆清莲应了一声,扶着蒋富贵往外走。
赵向晚趁着空走进病房。
雪白的被单之下,汀兰那张脸被衬得更加惨白,她微闭双目,睫毛边沿还挂着泪珠,显然刚刚哭过。
“汀兰。”赵向晚走到她身边,弯腰轻声呼唤。
汀兰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大而空洞的眼睛里满是绝望。认出赵向晚之后,她闭了闭眼,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是你啊……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想上学的,可是他们不让。】
失血、流产,原本就受尽虐待的汀兰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掏空,非常虚弱,根本说不出话来。
赵向晚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对折之后塞在汀兰枕头边。
汀兰挣扎着想要推辞,无奈没有力气,整个人一动就气喘吁吁,只能用嘴说话:“不,要——”
赵向晚看着她,眼神坚定:“我叫赵向晚,是湘省公安大学91级刑侦专业的学生。我在星市公安局实习的时候接触过一个案例,被拐卖大学生只要拿着派出所的证明到学校找教务处,说明情况之后就能恢复学籍,继续读书。”
汀兰的眼睛里忽然绽放出极亮的光芒。
“你别放弃,先养好身体。我问过护士,按照你现在的情况,估计要在医院住半个月。你别和父母争吵,该吃吃、该喝喝,身体第一。等到可以出来走动了,和你要好的大学同学或者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帮忙提前和学校那边打招呼。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你就去派出所补办身份证、打证明、回学校读书。”
赵向晚说一句,汀兰就点一下头。仿佛有一股力量注入到她身体里,她的脸颊慢慢多了一丝血色。
说完这些话,赵向晚指了指汀兰的枕头:“这钱,你先拿着。买火车票、打电话、□□这些都要钱,你爸妈要是不同意你读书,你就自己去!不要在意他们的想法。等你到了学校,想办法勤工俭学,总能养活自己。”
汀兰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安静地流淌着。泪水滑过她生了冻疮的脸颊,无声地浸润到枕头边。火车上,赵向晚告诉她被拐不是她的错,现在,赵向晚再一次过来,指给自己一条更加清楚的路。
这世间,还是好人多。
赵向晚看她听明白了,加快了语速:“我是趁你爸妈不在过来说话,我得走了。你要记得——活着,才有希望。”
说完这一句,赵向晚提步要走。
刚一挪步,衣角被人拽住,赵向晚低头看向汀兰。
汀兰使出全身的力气,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我会去上学,好好读书。这钱,我会还你。】
听到她的心声,赵向晚眼眶有些发热,轻轻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好,我听到了,我等着你还钱。”
汀兰枯瘦的手缓缓垂落在床上,赵向晚说得对,活着才有希望。她若是死了,哪里对得起这些年自己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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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向晚回到老房子,拿出刚从菜场买的大草鱼、老母鸡,利索地开始处理食物。
赵大翠是这里的老住户,赵向晚上高中的时候寒暑假偶尔会住在这里,认得她的邻居不少。看到赵向晚娴熟的动作,隔壁邻居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赵向晚,上大学了还这么勤快啊,杀鱼宰鸡的动作麻利得很。”
“今天你说陆清莲那句死要面子活受罪可真痛快啊,不错不错,比你大姑嘴利。”
“陆清莲和蒋富贵他们两口子是去年九月搬来的,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吧?赵向晚上了半年书,越来越有出息了。”
善意的话语之下,其实也藏着一些腹诽。
【小小年纪嘴巴这么利,将来怎么得了。】
【女孩子书读多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你看赵向晚,连大人都敢骂。】
【过小年了不回家往大姑家跑,也不知道她爸妈是怎么想嘀。】
赵向晚没有在意邻居们心中所想,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早已免疫。
冲洗干净手上、砧板上的血水,把鱼放在一旁沥干净血水,将鸡剁成块放进砂锅开始炖,再到地里拔了几根大蒜,摘了把菜苔。准备停当之后,将鱼和菜苔拿回屋里饭桌上放着,等待表姐和大姑回来。
范秋寒本来是今天休息,因为送汀兰去医院,临时被护士长叫去帮忙,所以赵向晚就先回来了。
“三妹子!”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小巷那头传来。
赵向晚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敦实的身影,眼睛一亮:“大哥!”
赵伯文左手
拎着两斤奶糖,右手提着一网兜苹果,加快脚步赶过来,咧着嘴傻笑:“三妹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怕你今年留在学校过年咧。”
赵向晚不言不语,只轻轻笑了笑。
对她而言,上大学就是为了摆脱养父母控制。因此到了星市之后,除了写信给范秋寒,赵家沟的任何人她都没有联系,赵伯文不知道她会回来很正常。
半年不见,并不知道赵向晚身世的赵伯文分外高兴,憨厚的国字脸上满是笑容,将奶糖塞到她手中。有心想要摸摸妹妹的头,但知道她不喜欢别人碰触,左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又回到原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医院要到大年三十才放假,到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回家过年吧?爸妈虽然对你不好,但那总是我们的家嘛。”
【三妹子不会恨爸妈恨到连家也不肯回吧?她从小在赵家沟长大,哪怕上了大学也是赵家沟的人,她的根在那里啊,怎么能说丢就丢呢?不行,我得好好和她说说。我妈这个人,唉!明明对我和弟挺好,连不是亲生的晨阳都时不时念叨,怎么就偏偏和三妹子过不去呢?现在搞得她连过年都不想回家团圆,真是,唉……】
赵向晚接过用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闻到那股甜甜腻腻的香味,思绪被带到小时候,大哥从学校回来之后悄悄往她嘴里塞过一颗奶糖,那么甜、那么香,让她记了很久、很久。
这一点一滴的温暖赵向晚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