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有个十多岁的女孩，对孙方池道：“小方哥，郑奶奶睡着了。”

“医生怎么说？”孙方池问道。

“医生说奶奶是惊吓过度，一时昏过去了，身体没有大碍。”小女孩的眼睛不听话的偷瞄步西

灵。

受到惊吓？

孙方池道：“西西，你照顾奶奶，臭丫头，跟我出去说点事儿。”

步西灵点头答应，小女孩被孙方池揪出去，撅着嘴抱怨：“我有名字，别叫我臭丫头。”

孙方池带上郑奶奶房间的门，面色变冷，“郑奶奶晕倒之前，家里发生过什么事？”

小女孩吓了一跳，说话结巴：“没、没什么呀……”

孙方池缓和语气重新问道：“别怕，你把这几天家里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我，任何小事都别忽略。”

小女孩听话地说：“好。”

步西灵坐在床边，轻轻捧起郑奶奶的手，白皙的手背映着灰褐色长着老人斑的松弛手掌，令人倍感年华宝贵。

“奶奶，我回来看你了……”步西灵声音颤抖，像哽咽一样。

床上的老人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步西灵惊慌地松开手，支支吾吾地自我介绍。

“您……我是……”

郑奶奶没等她说，缓缓露出笑容，“原来是西西啊……”

鼻子一酸，步西灵险些掉下泪来，十多年过去了，她从及腰高的孩童长成个大人，奶奶还是能一眼认出她。

“是我，奶奶，我是西西。”步西灵含着泪微笑，捧起郑奶奶的手放在脸边。

郑奶奶端详着步西灵，粗粝的手指拂过步西灵的脸颊，“我的西西，受苦了……”

步西灵怔怔地望着她怜惜的目光，晶莹的眼泪落下，她努力压抑哭意，想要用笑容面对郑奶奶，“……我很好的，奶奶不用担心……”

郑奶奶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捏了一下，“西西是个坚强的孩子，我知道无论遇到任何困难你都能挺住，西西啊，坚强的孩子也是会受伤的，在我跟前，不用逞强……”

步西灵浅粉色的嘴唇颤抖着，试图说出完整的话，却总也不成功，“奶奶，我……”

郑奶奶的目光温柔如水，“回来就好，你和小方相互照料，我就放心了。”

步西灵拼命摇头，摇落一串晶莹，“奶奶别这么说……”

“我年纪大了，会离开你们，今后你们相互扶持，有小方在，你们能照顾好自己的。”郑奶奶十分豁达，对生死看得很淡。

步西灵低声啜泣，一年来，她以死灵

状态徘徊人间，虽然她能看见郑奶奶，郑奶奶却无法看见她，如今，她拥有了实体，郑奶奶却说出这般诀别的话……

郑奶奶拍了拍步西灵的手，“西西别伤心，跟奶奶讲讲，离开孤儿院以后发生的事情，奶奶看得出来，你过得不好……”

步西灵吸吸鼻子，“奶奶看错了，我过得很好。”

张奶奶慈祥地笑笑，“你骗不了我的，我照顾过多少孩子，活得幸福的孩子，和活得不幸的孩子之间的区别，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怀念地道：“西西小时候可是个小辣椒，连小方都怕你，现在变成个温柔的大姑娘，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步西灵破涕为笑，“……他什么时候怕过我？”

郑奶奶乐呵呵道：“你自己不觉得，我们都看得出来，整个孤儿院，就只有你能制住他那个混世魔王。”

“他的确是混世魔王，但我可没本事制住他。”步西灵嗔道，“现在也是一样，他可不听别人的话。”

郑奶奶道：“旁人的话他不听，你不一样。西西啊，你们两个都没少吃苦，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好好的，幸福来之不易。”

步西灵蹲下，下巴放在郑奶奶手心里，“奶奶，你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郑奶奶望着天花板，怅然道：“我一个老太婆过得还能查到哪儿去？只是苦了小方，长着个聪明的脑袋瓜，却为了孤儿院放弃了学业……是我们拖累了他……”

步西灵眨了眨眼，歪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郑奶奶娓娓道来：“五六年前，县里计划把孤儿院统一归入市福利院，可那时候，市福利院里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孤寡老人，我担心那种环境对孩子们性格发育不好，便自己把孤儿院接了下来……”

“院里的几个孩子刚上小学，我的工资养活大家勉强不饿肚子，那时候小方快成年了，我担心他上大学的学费不够，就多打了一份工，结果被他发现了……他就背着我，缺席考试。”

“为了这件事，我还打了他一巴掌。”郑奶奶叹息道，“他小时候再调皮，我都没打过他……我打了他，他也不哭不生气，就笑着跟我说，他要出去工作，担起孤儿院的花销，从那以后，他去了

永安，每次回来看我，都给我一笔钱……”

“你说他一个大学没读的人，能干什么呀……”郑奶奶心疼不已，“幸好碰到了可靠的朋友，他算是在永安稳定下来，期间他受过的罪，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过。”郑奶奶望进步西灵的眼睛，“跟你一样，报喜不报忧。”

步西灵感觉被她一眼看透了，忙撇开脸，躲避她的视线，“他是成年人了，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郑奶奶摸摸她的头，“人啊，在多恶劣的情况下都能挣扎着活过来，可道理不是这样的，天底下的年轻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当你们看着他们心生羡慕的时候，那种自己不配得到的绝望是旁人无法感受的痛苦。”

“凭什么你们就要受苦呢？没有这个道理啊。”郑奶奶道，“是大人的无能，没给你们打开通往幸福的门。我是没有办法啦，你们俩都是通透的人，我相信你们靠自己能找到的。”

步西灵听着郑奶奶温柔肯定的语气，垂下眼睛，“每个人都配拥有幸福吗？”

“当然，幸福像阳光一样，谁都能享受。”张奶奶对步西灵说：“不要害怕，在小方面前，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步西灵张了张嘴，会怕的，很多很多事情都会令她害怕，怕他生气，怕他失望，怕他发现她没什么好的，怕他提问，怕他沉默，更怕他觉得她性格无趣，甚至怕他的注视，怕他的碰触……

郑奶奶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抚摸着她的头发，“不要紧的，西西，你想想看，你们一起长大，你可以相信他，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