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眨眼睫,夕阳的碎光在她长睫上跳跃。
“你不是周国的公主,你是萧岁安,知道么?”
“你无需去和亲,也没有任何错。”
“错的是别人。”
谢珏倾下身去,视线与小姑娘齐平,那乌浓发丝拂过少女发红的耳垂时,似是羽毛拂过,无端带起一阵让人身体发软的颤。
岁安看他,一双杏眸茫然无据。
“而且……”
“有哥哥在,岁安,他再也掌控不了你了,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说到这处,男人唇角轻扬似是在笑,可他眼底冷寒无比,虚虚抬眸看向远处笑容微敛,目光里迸发出的冷简直能化作有形利刃斩人头颅。
只是谢珏此时也懂何为收敛与伪装,他怕吓到旁边的小姑娘,很快便掩去了眼底浓烈到无法控制的杀意。
上扬的眼尾倾泻笑意,轻描淡写道:“很快,你的父皇便……再也关不了你了。”
岁安自然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思。
她细细想了想,虽然谢珏经常像疯子一样发疯,但自他往自己胸口插了一刀后,最近的他好似正常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岁安也觉得……他此时说的这番话也挺有道理。
【她不是周国公主,她是萧岁安。】
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些话。
她好像……被困在周国公主,和亲公主这个身份里很久了。
久到她自己把自己给束缚,困在一个笼子里。
岁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姑娘握了握拳,从他背后走了出来。
只是走了出来后,她还是无法消除作为公主和亲失败的愧疚感,无法消除对她这父皇的恐惧感,脑袋垂着,不敢直视她这个父皇。
谢珏也不强迫她抬头,只朝她伸出了手。
“来。”
“哥哥牵着你走。”
岁安看着面前的手一愣,后又扫了下四周乌压压的人,最终还是红着脸摇了摇头。
谢珏眼睫微颤,眸色渐暗,但眼中温柔却不减。
他勾着唇笑了笑,伸手去揉她的小耳朵。
小姑娘的粉嫩耳朵被他一碰就红,岁安觉得很痒,嗔怒地望了他眼,凶凶的模样像炸毛兔子,看去可爱极了。
谢珏收回了手,还留有少女耳垂触感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方才眼底浅淡的笑意渐渐成了肆无忌惮的笑。
他不知怎么就乐欢了,笑得前仰后合,湿润眼尾水光点点,阵阵笑声回荡在对面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周国皇帝和官员耳边。
这笑声狂放又来得突然,周国皇帝和萧霆康并不清楚对面发生了何事,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脸上惊恐之意更甚。
如今郢国大军就驻扎在城外,郢国完全有吞并周国的实力,可这位君王却在大胜的情况下主动提出求和联盟,还言以后互通贸易修百年之好,着实令人惊奇。
众人皆知这位年轻的帝王是将军出身,传闻他性情暴戾,杀伐果断,若是哪里惹到了他或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停止和谈,直接率兵占领上京,那他们周国怕是会被夷为平地,血流成河了……
谢珏的笑声还回荡在死寂的城门处,周国皇帝和官员皆是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如今,谢珏让他们生他们便生,谢珏让他们死,他们便只有死。
周国众人皆知这一点,就连那皇帝萧霆康也不例外。
谢珏这笑声实在来得狂放又突然,在谢珏后面的薛和翟乌他们自然知道他们主子不过是看小姑娘看乐了,皆当做无事发生一般,但外人着实不知他是何意。
他这突然的笑声给周国官员沉重的压迫感,周国萧霆康亦是。
谢珏率领下属立在城门前,许久都未过去。
浩浩荡荡的大军还驻扎城外,周国皇帝萧霆康无法,只得亲自上前,请这位年轻的君王入殿,商议要事。
“宴席已经备好,望贵客移步殿内和谈。”
萧霆康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时,岁安也听到了,她倏地一愣,随即方才泛红的脸颊转瞬便苍白不少。
就好像被做了错事被父母抓到,将被训斥惩罚的小孩。
尽管实际上,她并没有任何错。
但自小在她父皇父权皇权的压迫之下,岁安便觉得……她和亲失败……是她作为公主最大的罪。
在出宫之前,她的父皇叮嘱她,在外要注意公主仪态,万不可有损周国颜面,更不能贪玩逃去别的地方,不然会引起两国战争,无数无辜的人会因她死去。
岁安当时听到吓坏了,如今乱世,各国连年战争,就连她皇兄都一直在前线征战,她已经有半年没见到了,只有书信往来。
岁安不想打仗,也不想有无辜的人因她而死,于是,当时她攥紧双手,非常认真地起誓,作为周国最小的公主,她一定会好好履行公主的使命,去往陈国和亲,绝不会挑起两国战争。
可事到如今呢……
到底是谁错了。
是她父皇错了,谢珏错了,还是她萧岁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