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可以杀了他……”
“一定可以……”
……
少女似是失了魂,她双眸怔忡地望着姜汤,氤氲热气缭绕在她白皙的脸,水雾茫茫间,竟分不出她眼角染着的是泪还是汽雾。
岁安端着姜汤一口都没喝,尽管瓷碗滚烫,她手心被烫得发红,那股烧心的烫自手掌传至四肢百骸,她却还是瑟瑟发抖,周身冰冷。
低眸垂眼间,一直在重复着那些话。
“你们快!你们快派兵去啊!一定要杀了他……”
说完这话,少女那秀眉蓦地一蹙,一些画面走马灯似的闪过眼前。
雪地,血,他的血……
岁安愣了下,一行清泪自眼尾滑落后又死死咬唇,负气般地抬起手背,狠狠将那眼泪擦掉。
她反反复复地擦拭眼尾,待将那处擦得殷红渗血才作罢,复而抬头直视前方。
乌亮的眼睛空茫失焦,红唇张合着喃喃细语:“一定要杀了他,不然,不然……”
岁安不敢去想若是这次谢珏没死的后果。
若是被谢珏发现是她泄露了情报,被谢珏发现她放了赵舟,被谢珏发现她让人伏击他,杀了他,他会如何发疯。
如何折磨自己。
想及这些,岁安浑身抖如筛糠,方才稍稍润红的唇又转瞬苍白,毫无血丝。
饶是赵舟不清楚岁安与谢珏之间的纠葛,此时此刻透过少女惨白的脸和发抖的削肩,亦是看出了她内心的恐惧。
他眼神示意,止住了周边人欲言又止的追问,转而对蓟绍道:“幽州乃周国腹地绝不能失,眼下情况紧急,你先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请求陛下派兵援助,待援军赶到幽州定能守住,当务之急是护好粮仓,若粮仓当真被烧,粮道被断,我们就……”
赵舟声音微顿,面露痛苦之色:“我们就是那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若被谢珏攻破幽州,按他的残忍手段,定会屠杀满城之人……”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蓟绍被赵舟这番话吓得不轻,他连声应着,“我这就率兵前去,对了,此处危险,我领公主殿下去歇息,你且先在这处守着,如有情况及时让人传报。”
赵舟嗯了声,他轻拧了下墨眉,脸上血痕未消,看过去着实骇人。
蓟绍叹息摇头,起皮的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只拍了拍他肩膀。
——
幽州兵马不够,大部分将士都被派往前方守卫城门,以抵挡郢国大军的攻势,因而后方的粮仓便给了人可乘之机。
谢珏早已摸清幽州的兵马布局,因而对于幽州一战,他最开始的谋略便是佯攻前方吸引兵力,暗中派薛泽率三万大军夜袭粮仓,绝其粮道,再集兵力围攻之。
待其断粮,人心涣散之际,夺取幽州便不费吹灰之力,幽州拿下,届时整个周国都将是他囊中之物。
战术原本如此,也该如此。
作为统帅,作为郢国的皇帝,他不该来这。
也不该,只带三百人。
但谢珏像个偏激的疯子,偏就这么做了。
仅只因为那日晚上,他听到了小姑娘的呓语。
起初,他以为她是受梦魇所扰,而当他走近后,他才知并非如此。
或许说,他成了她的梦魇。
那个白日里对他百般温存,看似已经安心留在他身边的小姑娘紧紧蹙眉,那润红的唇瓣微启,唇齿间吐出的全是对他的恨,对他的厌恶,对他的抗拒。
“你这个怪物,离,离我远点!”
“你,你别靠近我!”
“我求你,求你放过我……”
“求你离我远点,求你……”
“我不喜欢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你就是疯子。”
“哥哥,你是个坏人,是个怪物。”
“岁安不会喜欢你的。”
……
在睡梦之中,她用近似小孩子的口吻在简单又天真的说着自己的厌恶。
对他的厌恶。
这梦呓的语气,梦呓的内容在旁人听来或许有些孩子气,就像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做不得真。
但岁安向来不会撒谎,她看他的眼神,她对他说的话,有时候天真到近乎残忍。
不曾有一点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