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禛抬头仔细端详了那只纸鸢一眼,“什么来头,宝贝成这样?”
熙宁自然不会搭理他,宁禛习以为常,转头扫了她的领头宫婢念秋一眼。
“二殿下。”念秋规矩行了一礼,又看了自家郡主一眼,见郡主只一门心思想将纸鸢抢回来,也没有不让说的意思,才道:“郡主前几日听了本话本子,说……”
她声音小了一些:“把意中人的名字写在纸鸢上,飞得越高,便越是能成眷属。”
宁禛下意识看了那纸鸢一眼。在纸鸢的正中间,有她写下的簪花小楷,一笔一划,郑重其事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少女心事跃然纸上。
他抓着纸鸢的手一紧,又慢慢松下来,胳膊像是泄了气一般垂下来,将纸鸢递回给她。
“你碰过了,就不灵了!”
所以方才它卡在柳树上,她宁可自己抻着胳膊去够,也不让宫人动手。
熙宁皱着眉看了一眼被他抓皱的地方,愤愤踩了他一脚:“我不要了!”
宁禛分毫没恼,只笑了两声,他一抬手,自有宫人上前将纸鸢拿走。
她发上落了一片柳絮。
他伸手去捏,“啪”一声,被她打了下来。
“你又干什么?!”她那双杏眼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随侍在侧的宫人皆跪了下去——郡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倒霉的往往是他们。
宁禛环视了一圈,慢慢吐出一口气。
鬼使神差般,他开口:“阿澈不会喜欢你这样。”
她正要走开的步子生生一顿,回过头警觉问道:“子安喜欢什么样子的?”
宁禛走到她身前。
其实她在沈澈面前,也不是这副模样。
有沈澈在的时候,她温婉大方,进退有度,端的是能做当家主母的样子——虽伪装得蹩脚,但她也尽力了。
她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只是因为沈澈没有将目光停在她身上罢了。她什么样子,沈澈根本不在乎。
其实他也不在乎。但他的不在乎,和阿澈的不在乎,不是同样的。
宁禛伸手,终于将她发上那片柳絮拂下去。
熙宁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却只低头看着她笑,半晌才道:“我可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熙宁便愤而转身,步子又稳又快,却没两步便被他追了上来,“慢点儿,摔了怎么办,正好我也要去皇祖母那儿……”
“路这么宽,你离我远点儿!”
熙宁刚推了他一把,便见宁勉从不远处徐徐走近,身边儿跟着的内侍手里捧着什么。
她去打宁禛的手便停了下来——四皇子面前,她还是会给宁禛两分面子的。
她草草行了一礼,在慈宁宫的地界上,宁勉不敢受,又还了一礼。
宁禛上前一步,朗声开口:“四弟?这倒是巧了。”
“二皇兄。”宁勉停下步子,等他先行。
他却径直走到宁勉身边儿的内侍跟前,看了托盘一眼:“四弟这是?”
宁勉干脆将托盘上的盒子打开,“皇祖母前些日子说夜里多梦,总惊醒,母妃粗通药理,便配了这药枕,想着皇祖母能好眠一些。”
宁禛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来,意味深长:“四弟好孝心。”
“我才识浅薄,比不得二皇兄,既然朝政上不能为父皇分忧,便多在这些琐事上尽心罢了。”
他这话显然取悦了宁禛。宁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再细究,转身同熙宁先走了。
等他们走远,宁勉身边的内侍才啐了一口:“二殿下欺人太甚!每回碰上,都要折殿下几句才罢休……”
宁勉不以为意地将盒子重新盖好,一派云淡风轻:“嘴上让二皇兄几句,就能少一场纷争,何乐而不为?”
东宫。
书房突然好大一声响动,紧接着便是书册被扫落在地的动静,夹杂着摔了几样东西。
外头的宫人皆是一震。
关门的时候殿下还同那位宋姑娘柔情蜜意着,也就过去半个时辰,里面怎么会闹成这样?
似是验证她们猜想一般,殿下沉声喝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宋姑娘便被推出了门——她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脚边“咚”一声,被砸了东西出来。
东宫上下有些年没见殿下发这么大脾气了,也从未见过宋姑娘受此冷待,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她倚在门上,哭得梨花带雨,迭声唤“殿下”,间或有几句“知道错了”,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唯独哭不动里头那位。
蝉衣闻讯没多久便赶了过来,可任她怎么劝,都愣是没把人劝离一步。
黄昏时分,衔池嗓子都哭哑了,才像是终于放弃,抽抽噎噎着回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