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池的手一僵,宋弄影的手温柔覆上来:“时辰不早了,白日里还特意补足了觉,也还是熬不住。”
她这话一说,衔池便跟了一句:“也好,我明日一早还要当值,是该回去了。”
沈澈没再说什么,吩咐人将宋弄影送回池家。
衔池送她送到院子里。宋弄影轻轻抱了她一下,“照顾好自己,也不要勉强自己。娘等你,在哪儿都是。”
衔池笑着点头,目送着她走出去,忍了很久,眼眶还是红了。
自她一侧递过来一张帕子,她没接,只迅速眨了眨眼,想用风吹干。
沈澈叹了一声,按住她肩膀,将她转过来,拿帕子擦掉她脸颊上的泪。
衔池从他手里接过帕子,顺势后退了半步:“世子,丑时一刻了,我该……”
“叫我什么?”他看向她,话音分明还柔着,却无端让她毛骨悚然。
她不能任性。
若这时候忍不住了,由着自己性子来,那先前那些都算什么?
衔池顿了顿,“阿澈。刚刚娘在,我一时半会没改过口来。”
他用目光丈量着她退开的那半步距离,没什么反应。
“不管怎么说,今夜都要谢谢阿澈。”
“自己亲眼看过,放心了?”他抬眼,见她点点头。
“我答应过你的事,能做的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以后也会做到。衔池答应我的呢?”
“上次见面,马车里,”他看她茫然的眼神,好意提醒:“你问我,你的心在哪儿,我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它在哪儿?”
他欺近了一步。
衔池下意识往后退,随着他的步子一步步向后,直到后背抵上那堵石墙。
她后脑撞了一下,很疼。
她已经无路可退,沈澈走近她,倏而俯身。
衔池下意识要推他,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他,他便已经站直,甚至退了一步。
她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方才只是将什么东西簪在她发上。
衔池抬手去试,是支步摇。嵌宝的流苏晃了晃,划过她手心。
“别动。”他抬手,替她将步摇重新调好位置,“还记得为什么是步摇吗?”
“因为在江南那时候,偶尔我们跑去街上,你总爱盯着街上女子的步摇看,说好看。可你那时候还小,戴不了。”
衔池一怔。
她都不记得还有这回事儿。这些年来她对这些首饰都没什么偏好。
“墙上凉,别倚着。”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寒风拂到了,低头咳了一会儿,才慢慢笑起来:“能怕我也好。”
衔池默然往旁边挪了两步,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朝沈澈一礼,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又退出去。
那人走后,衔池试探着问他:“阿澈,我什么时候回去?出来太久,万一被察觉……”
“倘若被察觉,你知道该说什么?”
衔池没多想,真假参半道:“就说我太闷了,出来逛逛,在街上遇到一个大娘,见我一个人,便想叫我进屋吃碗饺子,实在是盛情难却……”
“除夕夜,你从东宫出来逛。”他打断她:“你觉得太子能信?”
她自然知道这说法牵强,可她若不是自己从东宫出来的,难不成是有人带出来的?
“那我说……是有人带我走的。”衔池迟疑了一下,“谁?”
沈澈走近,替她拢了拢身上大氅,“我。”
他低头对上她愕然目光,笑了一声,“先前你几次拒绝去找你的暗线,不办事,不是说怕暴露?”
“你说,你已经招惹了太子怀疑。疑心易起难消,与其费时费力打消他的疑心,不如认了。”
他垂下视线,将她衣襟褶皱抚平,语调温柔:“多年前你在发卖途中被我所救,所以效忠于我。而后便进了舞坊,在坊里磨炼多年,以期哪日能派上用场。桃夭是我安排你学的,我将你安插进了东宫,你为我传些消息。”
“但你变节了。本打算就此只当一切从未发生过,但今夜我的人威胁你,将你从东宫拐了出来。你同我虚与委蛇,到这个时辰。你想着与其提心吊胆地被人要挟,不如对他坦白。至于怎么才能说服他,你比我清楚。”
衔池后背一阵发冷。
上辈子即便潦倒至最后,她似乎也从未真的看懂过眼前这个人。
“先前种种并非完全无迹可寻,我若认了下来,他很容易便想得到有些事是我所为。”
“先前的事已经做下了,他若是秋后算账,”她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阿澈,你就不怕他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