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杨大队指了指天空,说,“天气已经转凉了,而且最多也就三天的时间,尸绿和腐败静脉网已经遍布尸体,但是还没有完全形成巨人观。”
刚刚过了夏天的法医,连这种已经是高度腐败的尸体,都会称之为“还好”。其实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我站在院门口的时候,就已闻到了院子里散发出的恶臭,早就做好了被熏的心理准备。
“就是说,目前看,作案时间应该是25日下午至26日中午?”我问。
杨大队点点头说:“从调查和手机情况看,是这样,从法医角度看,也吻合。”
尸体已经腐败,就不再具备推断具体死亡时间的条件了。尸体的腐败,受着自身、环境、气候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一个法医能把一具腐败尸体的死亡时间推断误差控制在一天之内,就已经很牛了。大多数时候,还是要结合调查来判断,法医的推断只能看出吻合还是不吻合。
为了赶在天黑前初步勘查现场,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现场勘查装备,走入了现场。
现场院落很整洁,并没有异常的迹象。林涛站在勘查踏板上,用足迹灯照射地面。一旁的技术员小骆说:“院子里的足迹太复杂了,而且这种砖石地面条件实在不好,我们几乎看不出一个有特征性的足迹。”
看着林涛惋惜地点头,我知道他赞同了小骆的意见。
尸体躺在院子东头由卫生间和厨房组成的平房外面,小孩子仰卧着,尸体已经完全变成了绿色,虽然眼球和舌头并没有因为腐败气体的作用而被顶出来,但已经完全高度腐败,甚至有腐败液体浸湿了尸体下方的砖石地面。
老太太的尸体弓着身子躺得更靠近平房。准确地说,并不是躺着,而是侧卧。
我走近老太太的尸体,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发现尸体并没有完全贴地。因为肘关节的支撑,尸体的上半身和胯部竟然微微离开地面。
“这不对啊。”我说,“这是尸体的原始位置吗?”
杨大队点点头,说:“没人动过。”
我摇摇头,说:“如果死者就处于这种体位死亡,由于肌肉松弛,她应该自然侧卧,肘部不应该成为一个支撑点。”
“你的意思是?”杨大队问。
我说:“尸体应该是处于坐位死亡的,比如靠着墙坐地死亡。死亡后十多个小时,尸僵到最强硬的状态时,被翻动了尸体,导致左肘部成为身体的支撑点,侧卧在地上,上身离地。随着尸僵的完全缓解,虽然支撑点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却留下了这么一个别扭的姿势。”
“有道理。”杨大队若有所思,“会不会是王壮英翻动了尸体?这也很正常。”
我说:“可是王壮英中午才去打牌,晚上就回来了,即便这期间发案,也不够十多个小时。难道,25日晚上她没有回家?是26日回来才发现死者的?”
“绝对不会。”杨大队说,“她刚刚嫁过来,生怕婆婆会误会,调查显示,她结婚后,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25日晚上,也有人亲眼看见她打牌回来进了家门。
“那就是说,如果是王壮英翻动尸体,她就应该和死者共度十几个小时?”我说,“这显然不合常理。”
“但这个和案件没有直接关系。”杨大队说,“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找证据。”
我看着老太太虽然已经变绿,但是依旧可以看出有表皮明显脱落的双臂和面部,深深点了点头。
“几个房间都看了吗?”林涛依旧拿着足迹灯。
小骆点点头,说:“大致看了一遍,虽然室内都是水泥地面,但是载体依旧粗糙,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足迹。”
恶臭让我不自觉地用肘窝揉了揉鼻子。我直起身,沿着小路一样的勘查踏板走到卫生间门口,见里面一切干净、自然。我又走到了厨房门口,见厨房里有一个老式的灶台,灶台上有一口直径将近一米的大锅,灶台下面有一个小板凳。灶台的旁边是一个新式的煤气灶,看来这一家也真是土洋结合,有烧气的灶台,也有烧柴火的灶台。厨房里的摆设也很整洁自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疑点。但我留意到,厨房的门口随意丢弃着一把干净的瓢,这和整个屋子的整洁格格不入。
主房的客厅和两间卧室都很整洁,甚至被子都是叠好的,除了客厅一个小方桌上散落着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其他—切正常。
院子西头的仓库里,整齐地码着一些蛇皮袋。有的袋子里是粮食,有的袋子里是杂物,还有的袋子里是柴火。所有的袋子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得很整齐。仓库的中央有一张条形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山芋,还有一个装了一半山芋的蛇皮袋。
“案发当时,操英华应该正在收拾这些。”我脑补了一下当时的状况。
“这个我们也想到了。”杨大队指着地面上的一个山芋,说,“操英华当时正在整理仓库,可能是听见什么声音,所以才慌乱地跑出去,桌上的山芋都掉下去了一个。”
“会是什么声音呢?”我边说,边走出仓库,看了看四周的墙头。
四周的墙头很高,外墙也没有垫脚物,一般人想从墙上翻进来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墙头都摆着一些废旧的瓦片,而院子里也没见到有废旧瓦片掉落的情况。
“如果是外人,只有可能是从大门进来的。”杨大队说。
我点点头,拉了拉大门。这扇红色的大铁门,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发出巨大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我倒是没想到。”杨大队说,“应该是有人动门的声音。”
“奇怪。”我若有所思,“一般人听到门声,也不至于慌乱吧?如果是听到凶手进门后制造出的其他声音,那么别人进门的时候,操英华也应该知道啊。”
“是啊,他们家都是妇孺,一般都是关大门的。”杨大队说。
“这会是熟人吗?比如王壮英?”陈诗羽猜测道。
我不置可否,说:“社会关系调查了吗?”
“正在调查王壮英,但两名死者都没有任何矛盾。”杨大队说。
我说:“现场没有侵财或性侵的迹象,一般连小孩都杀,肯定是深仇大恨。而王壮英不是孩子的母亲,和她有仇,也不至于杀杨永凡。”
“所以,如果是命案,王壮英的杀人嫌疑最大。”杨大队坚定地点了点头。
“时间紧迫,我们要分组行动了。”我脱下手套,说,“我和杨大队带着几名法医去殡仪馆连夜尸检,查明死因。小羽毛你参加搜捕组,寻找王壮英。林涛你们从市里抓紧调来照明设施,连夜勘查现场。一个通宵,我想,总会有些线索吧。”
“搜捕?去哪儿搜捕?”陈诗羽第一次要离开我们执行任务,显得有些紧张。
杨大队指了指身后巍峨的青山,说:“如果要逃走,去县里肯定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跑进山里,怕就难找了。所以,我们现在的搜捕重点,是山里。”
湖东县公安局法医学尸体解剖检验室设在位于山洼里的殡仪馆里。用我的话说,那里真的是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用林涛的话说,那个阴森的地方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听说不用和我一同去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解剖室,林涛顿时显得干劲十足,从车上拿了勘查箱就开始了工作。
我则跟着杨大队的勘查车,一路颠簸到了山里。微弱的月光、四周的寂静以及山里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怪声,确实有些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