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其他人俱是一脸晦气:“可不是,李主簿难得走大运就这么黄了……”
被称作是李主簿的男人已经面如土色,话都不想说了。
众人看到他这般,心里的气总算是消了些。幸灾乐祸的不少,但显然,仪式停止了就只能另择他时。那中年道士脸上压抑着怒火,将断剑放到道童递过来的托盘上。
丢下一句‘妥善收好’,他连交代都不给一句便黑着脸兀自走了。
夜鸦一声长鸣,抬头看,天边夜色已经熹微。黑黝黝的天空逐渐转蓝,夜鸦归林。等了一夜的仆从们从角落里走出来,将同样跪了将近一夜的和尚道士达官贵人们扶起来。寺庙外停了许多马车,贵人们却还不想走。临行之前,抓着寺庙的小沙弥们询问淮阳大仙下次赐福的时辰。
小沙弥们一个个穿着僧袍,却丝毫没有出家人的平和。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斥道:“且等着便是!时辰到了,大仙自有指示!”
贵人们被个小沙弥呵斥了也不敢发怒,只能舔着笑脸给他们怀中塞金银。
小沙弥们收了金银还不给好脸色,冷哼了一声转头离去。
贵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们的态度,此时心下不忿也只能憋着气出了寺庙。单九将一切收入眼底,看着雾气笼罩的寺庙。也没管沈清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小徒弟人还在客栈里呢……
单九身形很快,眨眼间就回到了客栈。天还没全亮,街道上空无一人。客栈的大门还是关着的,店家还没起。单九回到厢房,果不其然一进门就嗅到了屋里一股子黏腻的血腥气。床榻上设了结界,一般妖魔鬼怪都难靠近一尺之内。但不妨碍小孩儿不懂事自己跑出来。
心里一咯噔,她于是一个闪身进到内室。内室里血腥气更重,窗户是打开的。不过在看到床榻之上小孩儿蜷缩成一团睡得黑天暗地,单九顿时松了一口气。
若非小徒弟的血,这血腥气是哪儿来的?
单九抬腿才刚走两步,床榻之上的小家伙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师父,你回来啦?”
单九:“……”绵软的奶音,别说,听着还挺惹人喜欢。
既然已经醒了,单九索性也不蹑手蹑脚了。单九虽然疑惑,但完全没想到三岁大的孩子能瞬息之间杀人。她大步走过去,抬手就撤了结界。
魔主大人一幅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踢开了被子。两只包子手握拳揉了两下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单九。相处这一个半月,单九早知道这小家伙是个什么货色。别看着长得可爱,人小鬼大脾气臭还穷讲究。此时做出这种做作的姿态,妥妥地有事相求。
虽然但是,单九还是被蛊惑了,“你又想要买什么东西?告诉你,为师没钱。”
魔主大人一僵,绷着可爱的表情没变:“……师父你在说什么呀?”
说着这话,他还软乎乎地往单九的身上爬。
这娃估计是这一个月里被她喂奶给喂得腌入味儿了,如今他身上都是暖烘烘的奶香。单九虽然早就看穿了这小子的真面目,但架不住人家实在是长得可爱。木着脸任由他爬到自己怀里,抱着她的脖子,鼓囊囊的脸颊就蹭着单九的脖颈。
“行了行了,”单九怕了他,一手拖住孩子的屁股将人搂住,“不过分的话,为师可以答应。”
被拖着屁股的魔主大人脸色一变,乍青乍紫,转过头来面对单九又是一脸的软萌。见单九并没有问起屋里有血腥味的事儿,他于是顺着她的话要起了东西:“师父,给徒儿换一身衣裳吧,绿的太丑了……”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爱美?一天过去,还不死心呢。
单九拍了拍他小屁股,笑着拒绝:“不行。”
魔主大人:“……”本就是随口一提,被拒绝了却意外地憋屈。
他鼓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单九。
单九又捏了捏小老虎屁股,看着小孩儿绿了吧唧想骂人又憋住的憋屈神情,十分慈爱地将人往床上一丢,言简意赅:“自己穿衣裳起来,给你一刻钟下楼喝奶。”
说着,单九便转身下楼。
养孩子就得受累。她刚回来,还得去到后院的马棚,去找阿黄挤奶。阿黄是她给母牛起的名,今天刚起的。
魔主大人屁股上被捏的感觉挥之不去,脸色变来变去,慢慢又恢复了白皙。心里默默记下一笔,他转头将床尾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拿过来,慢条斯理地穿上。
洞开的窗户,风吹进来,将屋里的血腥气吹散。他穿好了衣裳推开门跨出去,在走廊,正好碰上了抱着孩子哭到双眼红肿的两个女人。昨夜偷袭的老汉也是一脸颓丧,低着头走在最后。一家人正好在走廊与周辑碰上,两个女人没如何,落在最后头的老汉瞬间脸色惨白。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腿脚都有些站不住。身上冷汗汩汩地冒出来,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原以为会被杀掉。谁知这诡异的小孩儿只是看了他一眼,关上厢房的门便慢吞吞地下楼去。
“老头子这是怎么了?病了?老头子你别吓唬我!”老汉的婆娘赶紧过去搀扶,吓得不轻。
那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也吓一跳:“爹,爹您哪里不舒服?”
那老汉眼睁睁看着周辑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又想起劝了婆媳俩的事:“走吧,这客栈里头不干净!有恶鬼在!顺才昨夜就遭了毒手,咱们趁着天亮赶紧搬走,别住了!”
儿子夜里死在屋里,一家人都吓得不轻。只是与公爹坚持是恶鬼作祟不同,年轻妇人总觉得是遇了歹人。恶鬼杀人哪里是这模样?这分明就是人为。心里这般想,妇人嘴上又不敢辩驳公爹。毕竟在夫家素来是男人说话才算话,女人家哪有做主的权利。
年轻媳妇看向婆母,等着婆母开口。
老婆子心里自然是相信自己相公,之所以不想走,是舍不得这房钱。他们家大孙子自从被选中成为灵童,一家人就拿着灵童的卖命钱准备给孩子过点最后的好日子。这上房一晚上一两银子呢,他们交了十两,一大家子小一年的嚼用。就这么搬了多可惜……
“看看你,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要钱不要命了是吧!”老汉此时惊恐全化作脾气,怒了,“你要住,你自己住吧!正好送了命,也好下去照顾顺才,媳妇儿跟大孙子跟我家去!”
那老婆子立即就哭了,还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飘下来:“这客栈闹鬼?”
一家子唬得一惊,瞬间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手捧着一个大盆站在不远处。老汉自然是认得单九,往她身后一看,果不然看到那小鬼慢吞吞地走到单九身边。
他一手牵住单九的袖子,乖巧地依偎着她。那鸦羽似的眼睫抬起来,黝黑的眼睛里红光一闪。
老汉心口一突,忙不迭地否认:“不是,不是,是有歹人闯入客栈里了!”
单九扬起眉,大致猜到跟屋里的血腥气有关。她于是推开了厢房的门,率先跨进去:“你们进来吧,这件事且与我详细说说。”
魔主大人落后一步,扭头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老汉,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老汉脑袋都空了,只剩下恐惧。
想要说什么,却见身边两个女人抱着孩子已经跨进了那间屋子。而一直哭个不停的大孙子居然主动要求亲娘放他下来,抽抽噎噎地贴到了红衣女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