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么?四十多年了,早在四秩之前他发现自己对从来皆疼爱不已的那孩子起了异样心思时,兄弟纲常便是悬于他项上的一把利刃,教他进也不是、退亦难捨。更别说二十多年前,当他发觉随着时岁递嬗,那稚嫩的孩子亦蜕变为一位风姿毓秀的少年、甚也心喜于他时,当下他是多么得欣喜若狂,可随后在日夜对着少年一双澈眸时,又能是多么压抑。
哪怕他清楚知道,从来敏锐体贴的兄长会刻意说出这般披尖执锐的话语,定是想激起他心底那份不甘,可他仍躲不过对方如此显着的心思算计──到底青季于他并无恶意,而他,在关乎那少年的事情之前,亦确实静不下心绪,揣不了理智。
「大哥既是已然瞭解一切,想必亦晓得霄儿的顾忌。」语落,青霄微敛下眼,再是半晌不语,显然不愿再谈。只凭空山静、细雨落,淅沥之声于两者间无数倍地渐而放大,如岩重落。
二十年前,当少年向父上请求去北漠学艺之际,他多少便猜到了对方的心思──时至今日,听闻少年顺利出师、却旋即又接手瑶池金母的寿宴事宜时,青霄既是感到欣慰,同时心底亦有那复杂难辨的情绪,希冀能再次亲自探上少年柔软的发给予他肯定──这些个念想让青霄清楚认识到,纵使已然过去了四十载、两人之间更有二秩的别离,这违悖伦常的念想亦不曾有过半分消褪。
他仅知道,二十年前少年离去时如青竹似的身影,迄今仍犹如昨昔。
而感受到周遭流动之气益发凝滞,復又望见青霄那旁人瞧来兴许觉得无多大分别、他却能从中探出几许寂寥的神色时,青季不禁长叹口气,心道烽火既备,便当使燃,遂朝着青霄再拋出一记重雷:「……你当为兄多管间事也罢,可我便是看不惯你俩分明彼此有意,却活得这般折腾。此次虹儿回来,是为兄刻意在予他的书信间动了些手脚,教他以为将要成亲之人,是你。」
语落,只见青霄修眸瞬抬,似不敢置信青季所言,可后者只摆了摆手,重又恢復一贯慵懒神色,道:「少给我废话。总归你的位阶亦比虹儿高,他入法阵时揣的是怎样的心情,为兄不信你没有察觉……若你真这般爱着虹儿,你便当知道哪怕再数百年过去,他亦不会如你所愿地与另外哪位女仙共结连理。况且虹儿早不是孩子了,他可以为自己作主。」
话语微顿,青季笑了下,「说到如今,若你还真觉得终有一日虹儿会斩断那份情意,也罢,为兄也不再劝你,就只告诉你件事。」
青霄闻言抬首。
「除却一个收有眾多仙宝的纳虚戒作为贺礼外,昨夜那孩子还替你炼製了件极品仙器。」边道着这话,青季边见青霄面色微变,周身平静如水的气息赫然躁动翻腾,只觉好笑,「当然,用的是本命精血。」
以身代身、以命替命。
青季此话之意不言而喻。
在气息浮动之瞬,青霄一身玄袍亦被倏然落下的滂沱雨水尽数濡湿,可他却无暇他顾,只见他薄脣微抿,末了似是终下了决意,朝青季迅疾的行了个礼,似在请示。随后方得到后者頷首,顷刻间他跟前便凭空出现了一把三尺长剑,以玄铁为铸,通身漆墨,气势甚是凌人。
一个折手,玄剑呈横,青霄俐落跃上,片息间便在数百尺开外,身形难辨。
峰主离,来客留?
望着再是闐静无声的重霄峰,忆起临行前青霄那宛若将沉舟破斧的神情,青季呵了声笑,如是自言自语道:「笑话,要让咱青家的血脉传承,不还有我么?」
语落,惟见他足尖一旋,頎长身影亦顿失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