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青季临行前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实而强势得不容人拒绝。是以哪怕青虹怎般都觉着此次回战青峰后,总有某些地处让他深感不对,却也仅得将疑虑暂压,率先将那尚不及认名的极品仙器入血过阵,使其真正化作至尊之品。
尔后他前往主峰拜会双亲,多秩未见,他父上母上因着战青峰灵气充沛,长年气色红润、体态康健,神色同从前无异,让青虹一颗心终是安稳落定。随后在少年取出早已备妥的礼器之际,那二人先是珍之重之地将其收妥,再是一番肯定与讚扬,旋即肇始关照他于北漠习艺之日可否顺心,及近日接手寿宴、在繁重琐务中可曾顾及得上身体?
实诚而言,放眼偌大仙界,仙者下凡百载歷练已是寻常之事,并不须如此惊诧,可青虹到底是被整个青家皆置于心尖儿的幼子,彼时见着他淡然稳重的笑容,他母上是心绪交杂,既有欣慰、亦有心疼;而他时任家主的父上惟拍了拍他肩首,向来不苟言笑的刚毅面庞竟带了分笑意,道:为父当年许诺过你的话,从来算数。而今我儿既已走上了锻器一途,便当倾力相待,莫要负了青家之名。
此番话直至返回虹来峰落坐于正殿之时,少年这才会意过来。
可还不及他感念于父上母上的包容与照护,青虹便发觉外头日色已深,距他与兄长所约的卯时三刻,竟业已近在咫尺。
──他一宿未眠。
随后天色既亮,时近卯时,几乎是在那人落足山巔的片瞬,位于主殿中的少年便知晓虹来峰有了来客。心下想着来者当是大哥,万不可让青季等候太久,少年是以疾速更衣妥当,心念稍动,人便至了对方不远处。
孰料,青虹身形方现,眸神触及来者那玄色之姿时,登时如让炽火灼烧,疼得令他只得怔怔佇于原地,半分不得动弹。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怎会是他……
青虹试想过无数种与兄长重逢的可能,暗忖着哪怕心底将迎来若神魂凌迟般之痛,在面上他多少仍有自信能将情绪悉数敛下,能在青霄与符兰共结亲缘过后,从此退回他本该在的位置上,作回他那乖巧懂事的幼弟。
可他独独没有料及这般的景况。没有料及电光火石间在瞧见那人赫然任赤色充斥的双眸后,他会心尖剧痛,下意识便疾奔而往;会因着不及准备,在对上那人温柔似水的话语及举止时,顿失反抗之力。
「……虹儿很好。」
任凭对方掌心的温热停驻于发梢、耳畔、下顎,他依稀闻见自己这般答道,惟独不敢迎上那修眸,只移开了眼,望向旁处生于岩上的一株幼草,见它任劲风吹扫,尚直枝桿,一时竟岔了神。
方才不过片息的目光交错,见着那似满深情的曜眸,青虹瞬间晓得了,以为能维持的镇定自若、能偽作无事的波澜不惊,到底皆是自欺欺人。旁人看来寡言清冷的二哥、从来却仅温柔待他的二哥……无论有意无意,打最开始,他便毫无胜算。
那不再遮掩的失落神色让向来敏锐、本又深知少年思路的青霄心口钝痛,他细细望着少年那俊秀精緻、此刻却苍白不已的面容,满心深悔着自己先前的退却所带予他的伤害──自初始他便从不掩饰对这孩子的喜爱上心,待得这份情感已然质变之际,亦做不到收敛与自制;可当真将人拉入了同自己一般境地时,却又惧于面对,甚说服了自己打着为其好之名,欲抽身而去?
──他活该遭受神魂焚烧之苦。
──他配不上对方那纯净如玉之情。
可原谅他到底自私,仍想弥补,仍想肆意妄为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