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白子玨执意将白子靖接回锦煌宫中独自抚育,便当真从未让任何人除他之外教导过这天资稟异的爱儿。他能导他天文地理、治国论述,可授他琴棋书画、金戈铁马,更能同他赏花品茗,教他游歷天下、看遍江湖。
白子靖十五束发为他所成、二十加冠之礼为他所行,便连生理方面的成人亦是他父皇替他开解梳理,白子靖自出生始迄今已然二秩韶华如水前逝,他日夜仰盼的皆是他无所不能的父皇,他掌中乾坤的玲瓏有致。早在他不过十四之始,初遗精那夜白子靖觉察自个儿脑里想的全是白子玨那威严俊美的容顏时,生来早慧过人的他便也晓得自个儿端的究竟是何样的心思了。
原来他对于他父皇,是敬、是佩,却也是慕是念。
而自晓得自身那朦胧藏隐许久的想法过后,这六年间哪怕歷经永安到止、至德之起,白子靖于人前为那仪表江山之帝王时,所忧所掛亦不过如何能同他父皇之间更甚亲篤罢。
若论人常五伦?白子靖淡然讽笑,他可从不要紧这些个事儿,他可从未忘却过自幼至大他父皇从不离口、殷殷叮嘱他,欲让他融入骨血里头的事儿。
他总道,靖儿,如若你是这天下的主,那凡事便该由你所意。
然六载间秋去春来,递嬗这些个年岁时韶,哪怕白子靖览尽了藏书阁悉数相关典籍,穷尽了他能做至的最大限度,白子玨自起先的僵硬好歹行至此下的二人温存,却不知碍着何故,从不愿同他雨云共赴。
可他这父皇既不愿与他相知相惜,却亦矛盾得紧,至德三年了,他后宫中如今莫说个妃嬪,便是个常在答应亦无,奈何每逢百官提拿采选说事之际,下了朝他去紫乾宫同白子玨谈起一二,他皆生冷道靖儿尚年幼,倒不急着这般早开枝散叶,如今犹该以安顿大穆为首要之事才是。
每逢此刻,白子靖想着如今大穆实是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车轝,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未始有也,便没了话语,只得笑望他玄墨身影,叹其风情不解,不知到底是还迎欲拒,又或真有何不可不说。
白子玨总道他能当得更好的,可于他来瞧,父皇已当是最好的了。
然到底如何,便是此些悉数揭过不提、略过不数,此下望那挺拔身影离自个儿这般远,白子靖不由笑叹,这些个愚忠蠢臣随他父皇十数载,竟却当真丝毫不察其脾性么?倒真胆敢奏他死罪?
白子玨这般百龙之智卓犖之人,如非有了甚么算计盘量,又怎会于大穆于其手下正值大盛之际,一夜做出那般灭族屠门之事?哪怕时至如今他亦不明晓真正的缘由,可他却清楚自己这辈此生皆不会忘,永安十九年一日秋夜,御林军动作之时,那从来搂着他入怀的白子玨却反常佇于寝榻旁,沉若黯夜可同时明如凉蟾的双目直直瞅着他,更言明了那夜他绝不可出锦煌宫一步,更不得离他身边甚仅半寸之远。
白子靖犹记当时自己安然落坐,心道怎般皆好,总归父皇定会护他周全,遂抬首问了因故,而彼时白子玨起先望着他极久,久至白子靖以为他没听轻他的问话,正欲再次开口,便见那人动作疾快却轻柔地替他拢上他惯用的玄缎披风,俯身向前,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时那低沉满磁的嗓音便也轻语置他耳畔。
而后白子玨只不过对白子靖道了二句话,然便是这二句话,却让整个大穆王朝,从此如若地覆天翻。
他道:「靖儿,这天下本当是你的,今夜父皇总算将莠叶除尽,能将这江山还予你了。」
他道:「吾儿,你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