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老母亲把吃饭的日子也挑好了,刚好是周末。
饭还是老人做的,张直虽然前段时间练了些手艺,可新家是用明火,他还是不敢进厨房。老父亲老母亲一向惯着他,只让他负责点菜的工作,张直把想吃的都点上了。
第一个来的客人是乐乐,送了八双室内棉拖鞋,主人家的四双特别喜庆,大红的鞋面上写着「步步高陞」四个大字,还有一个桔子图案,小巧可爱。另外四双是给客人用的,素面藏蓝色,中规中矩。
严亦宽的朋友带来三瓶酒,一瓶红的,一瓶白的,还有一瓶药酒。严亦宽刚接过酒,就看见朋友一个劲儿盯着张直瞧。张直两分害羞八分乖巧地喊人「许哥」。
许哥一把搂上张直的肩膀小声问:「你平时怎么喊亦宽的?」
张直缩着脖子说:「『老师』。」
许哥不怀好意地看着严亦宽。严亦宽拍开朋友的手,把张直拉了回来。张直的紧张感一下子没了。也对,要是严亦宽的朋友都清清冷冷的,估计八辈子都交不上朋友。
最后来的是小眼镜,矮矮小小的一个人带了一大篮子水果,当季的新鲜的都在篮子里。
张直到厨房洗水果时,小眼镜一路跟着,喃喃道:「你们真好啊,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
「你呢?」
「唉,谈了一个,刚分手,他家里人不同意。」
张直没说甚么,把水果端到客厅的时候拉过严亦宽说悄悄话:「许哥单身吗?」
「嗯,怎么了?」
「他对同性的接受度高吗?他家里人接不接受得了同性恋啊?」
严亦宽歪头看向突然问东问西的小孩。
小眼镜刚好来送草莓,严亦宽转眼明白了,他把几个客人招过来:「我们上楼吧,上面景色漂亮。」
老父亲和老母亲在楼下看着电视,顺便跟亲戚朋友聊电话,唧唧呱呱地说着房子好,社区好,没空往年轻人堆里凑。
亲戚问一句:「亦宽有对象吗现在?条件这么好,该找对象了。我认识一个姑娘正好在你们那边。」
老母亲顿住,彷彿怕冷场,赶紧笑着说:「不急,现在工作忙着呢,哪有时间谈对象。」
年轻人呢,上了楼,进了阳光房,把玻璃趟门一拉上,立刻放轻松,特别是严亦宽的朋友。
「哎呀老严,你这小傢伙比照片上帅多啦!来来来,张直,过来自拍一张,我要完成我的任务!」
张直顺从得哪止拍一张,甚么姿势甚么角度都按要求摆了,简直像个展场模特儿。等照片拍完了,张直喊上小眼镜一起聊天。
乐乐手里捧着几颗草莓吃着,问严亦宽:「我婚礼请你俩去,请柬是写一封还是两封?」
严亦宽想来想去,想到最后脸红透了才说:「一封。」
乐乐的请柬严,亦宽是在下班的时候收到的。厚厚的红纸上,大大几个金字先是写「严亦宽」的大名,后面跟着上下两行对齐的「先生先生」,最后是「台啟」。
张直拿到请柬问:「这是印错了吗?怎么重复了一遍『先生』?」
严亦宽点了点他额头:「你想乐乐姐给你写『先生夫人』吗?」
张直这个年纪没收过请柬,自然不懂得书写的规矩含意,明白过来后,他揣着帖子敞开衣橱挑衣服。严亦宽笑着提醒道,婚礼在一个月后呢。
张直虽然刚工作不到一年,他还是掏了几张大红钞和严亦宽一起随份子钱。
婚礼当天他俩从家里出发。张直穿上提前准备好的白衬衫,胸口地方的钮扣突然崩掉,落到地上滚到柜子底下,缝小,他的手伸不进去。他跑去厨房找来筷子,探到柜子底下才把扣子撩出来。他让严亦宽给他缝。严亦宽没做过这种细活,把手指头扎出血。张直又跑去拿创可贴。衣服弄好了时间也过去了。
两人急匆匆出门,严亦宽穿上皮鞋走了两步,鞋跟掉了。他皮鞋只有一双,衬衫西裤穿球鞋别说多怪异。张直放下手里的请柬,从鞋柜收纳杂物的抽屉里拿出一管鞋胶,替严亦宽把鞋跟黏上。鞋胶起作用得花几分鐘,两人只能站在门口乾着急。
等两人终于成功出门,老父亲从大门旁边的厨房探出头来:「酒少喝点。」
「好!」
小区的电梯有点老旧,运作起来有点慢。张直在里面直踱脚,住顶楼就是坐电梯等得心急。严亦宽牵住小孩的手安抚,顺便打量今天打扮得英气十足的小孩。
倏忽,他的视线顿住。
「小孩,请柬呢?」
张直懊恼地叫了一声,「好像落在鞋柜上了!」
电梯不能中途折返,两人只好坐到底层又回顶楼。
他俩在大寒天里急出汗,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刚要脱鞋,不料看见站在鞋柜边上的老父亲和老母亲。那遗落的,红艳艳的请柬被握在老人手里,封面朝上,金字正对着老人欲言又止的脸。
门外的俩人急完了热汗急冷汗,一个握着拳头,一个捏着裤腿,谁也没敢出声。这一瞬间谁也没长大过。
老父亲垂着眼递过请柬,说:「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