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说废话,只命龟奴打开柴房的门。
此时正是盛春,天气渐暖,但夜间仍是寒意入骨,尸体并未有太多腐坏。柴房里四面放置了冰块,一踏进去便感觉到丝丝凉意侵体。
房中小床上放着一具被薄被盖着的瘦小人体。
龟奴点亮了房中的灯,却见甘乐意走到小床边上,自己也点亮了一盏琉璃灯。那盏琉璃灯只有半片琉璃,浑浊厚重,并不通透,但火烛亮起之后光线竟被那琉璃片放亮许多,把床上映得有如置于白日天光之中。
“来个人帮我拿灯啊。”甘乐意回头说,“迟当家……”
他把琉璃灯朝着迟夜白递过去。
灯递到一半,司马凤拿了过去,随即立刻递给躲在迟夜白身后的宋悲言。
“给你师父持灯。”
宋悲言:“……不不不。”
可怜他一路上不断说服自己“仵作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烧烧药汁浸浸骨头”,现在一上来就要剖尸。他受不了。
“赶快拿着,我手酸了。”司马凤说,“你不是学医的么?乖,听哥哥话。”
“我只是个药徒!”宋悲言小声反驳——反驳未果,司马凤拿着那盏灯往他脸上死凑,他最后还是慢慢走过去,把琉璃灯擒在手里。
灯盏中火烛晃动发热,但琉璃灯却丝毫不烫。司马凤和阿四也随着甘乐意站到小床边上,只有鹰贝舍众人虽然进来了,但紧紧站在门边,并没有上前观看的想法。
甘乐意掀开薄被,戴着薄手套的双手先从上到下捏着小雁的手脚摸了一遍。小姑娘眼睛未闭,在灯火里灰色琉璃球般的眼珠子内尽是沉沉死色。阿四拿块白布捏着,慢慢给她合上了眼皮。
“咦?”甘乐意小声哼了一声,迅速解开小雁的衣裙,看到了她腹部的刀伤。
刀伤极深,创口外翻,淌出来的血已经被霜华等人细细洗净擦干了,在雪白肚皮上反而更显得异常狰狞。刀伤不止一处,甘乐意翻了几下,冲宋悲言亮出四根手指。
宋悲言:“???”
甘乐意:“记下呀。”
宋悲言:“我拿着灯呢。”
甘乐意:“灯就一盏,你两只手拿?嗯?”
宋悲言只得放了灯,从甘乐意箱子里找出纸笔,一边举灯一边姿势别扭地记录起来。
“致命伤是腹部刀口,共有四处。刀刃宽寸半,长一尺,持刀人惯用右手。他落刀很重,是字面意义上的肝肠寸断。”甘乐意手速飞快,说得也飞快,“创口十分干净,所以找不到其余线索,不应该擅自清理的,我要批评沁霜院的姑娘们。下体有受辱痕迹,根据出血状况可以推断,凶手是在强暴之后才下手杀人的。”
他顿了一顿,小心牵着小雁已经变软的手指。
“奇怪的是她手脚上的伤。凶手力气很大,他拧断了她的手指和小腿骨,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宋悲言听得浑身不舒服,但仍旧禁不住好奇心:“为什么要拧断手脚?”
“我怎么知道。仵作负责验尸,你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问他们。”他看着司马凤。
司马凤一直盯着小雁的脸,此时伸手伸入她头发之中细细摸索。
甘乐意似是知道他在找什么:“没有。她的头发和指甲都很干净,没有任何脏东西。”
“是中了毒?”司马凤低声道,“否则怎会没有反抗。”
“这个还得再验,现在一时看不出来。”甘乐意从箱中翻出几块刷了白漆的木片,用小刀在尸体皮肤和创口处轻刮几下,把刮下来的东西涂到木片上,再把木片小心翼翼地放入箱中夹层。
宋悲言见司马凤和阿四摘了手套口罩,以为结束了,连忙将灯放下将纸笔收好。
阿四好心提醒:“你还不能走呢。接下来甘令史要剖尸验胃,你得在这儿跟着。”
宋悲言差点哭出来。他人虽然站在床边,却一眼都不敢看那死尸,更何况是旁观甘乐意剖尸?
甘乐意已经拿出刀囊在床边仔细摊开,一双眼睛热烈又专注。
“司马,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他抬头认真道,“上月初三我循例到金烟池这边给姑娘们看诊,经过芳菲集旁的小巷子时嗅到异味,随后便在那巷子里发现了一个小姑娘的尸体。”
他此言一出,房中除的司马凤和迟夜白等人都吃了一惊。
“你看到了?”司马凤又惊又喜,“如何?是怎么死的?”
“一模一样。”甘乐意低声道,“凌辱,强暴,折断手脚,还有腹部刀伤。”
他亮出一只手指。
“只是当时那小姑娘腹部只有一道伤口,她是无力呼救,血流尽了才死的。”他说,“双脚伤得最严重,双手倒是还能动,远远不及这一位所受的苦。”
宋悲言从甘乐意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怪异的味道。
“这是什么意思?”宋悲言小声问。
“这说明,如果凶手是同一人的话……”司马凤沉沉开口,“这厮正在享受着虐杀的乐趣。”
“宋悲言才刚成甘乐意徒弟就来这么直接的一回,行不行啊?”走出去的时候慕容海问迟夜白。
“这是甘乐意考验自己徒弟的第一遭,不行就不行了。”迟夜白看他一眼,“若是没有宋悲言,他肯定让我去给他拿灯记录,要不就是找你,你愿意?”
慕容海疯狂摇头。
“你们鹰贝舍的人为啥都这么爱漂亮?”阿四经过两人身边,好奇地问。
没人理他,慕容海挺起胸膛,整了整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