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这时候礼教规定男女授受不亲,但规矩之外也该有些人情,只名目冠冕堂皇,自己乐的装糊涂。
却这样的事儿万万不能传出去,本来舅母就对大姐颇多挑剔,若传出什么不妥当的话,不定生出什么事儿呢。
说起来,礼教这东西还真害人,明明是过了定的未婚夫妻,不能见面已经相当不人道了,互相通个信儿,送个小东西都不行,叫人知道便算失德,着实不可理喻,可自己既然在这儿,也只能入乡随俗,特立独行的下场一般都会很惨很惨。
想到此,摇摇头:“你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还说话呢,快着收拾了睡觉要紧,明儿还有的忙呢。”
小满忙招呼谷雨进来服侍,一时洗漱睡下不提。
转过天儿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家家户户都要熬糖瓜,祭灶王爷上天,因为有糖吃,故此是孩子最喜欢的日子。
家下的妇人一早起来熬的糖瓜儿,做好了留下祭灶的,剩下便分给孩子们甜甜嘴,然后扫房子祭灶王爷。
不管穷的富的,都这么过,富的不过是做的糖瓜大些多些,那些穷苦人家也会熬些应节,皆因心里都有个美好的期盼,盼着祭了灶王爷之后,明年有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胡家的小年是照着胡家的传统过的,胡家的小年格外热闹,因为这一天会发工资加年终奖,这是青翎理解的。
这时候的工钱不是按月的,是照年发的,除了工钱之外,娘亲也会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派发额外的赏钱,还会杀猪,给每个人分一块猪肉回去包饺子过年,也算主家的一点儿心意。
胡家厚道,只要家里能担得起,年年如此,娘亲过门之后,这些便是娘亲的事儿了,故此,这一天也是翟氏最忙的一天。家里有多少下人,婆子小厮丫头,挨着个的上前来领自己的份例。
娘亲派发份例的院子就在账房院旁边,又领钱又发东西,哪有不高兴的。胡家的仆人分每一个都乐呵呵的,浑身透着喜兴。
青翎算了会儿账,趁着喝茶的空,过来瞧热闹,瞧了一会儿便发现她娘真真好记性,胡家的仆人便比不上那些世族的大宅门,也有几十口子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胡家待了几十年的老人儿,也有刚进来的新人,便一一记住名字都不易,可她娘不禁记住了名儿,还知道每个人这一年表现如何,好的就夸上一句,不好的也会数落数落,赶上那些上年纪有体面的,还会笑眯眯拉着手话几句家常。
怪不得娘能把家里管的顺顺当当呢,就这一样,就不知比多少大宅门当家主妇强了。
见东西都派发的差不多了,翟氏方觉口渴,刚要叫茶,茶碗已经送到了手里,翟氏抬头不禁笑道:“你去了京里几个月,铺子里的账便积了几个月,昨儿瞧见满贵抱过来,好家伙,一大摞呢,怎么着这么快就瞧完了?”
青翎摇摇头:“铺子里的账跟咱家的不同,需一笔一笔的对清楚,一天哪瞧的完,我是趁着喝茶的空儿来瞧娘料理事儿呢,娘亲真厉害,这么多人,做了什么事儿,都记得住,更难为是怎么知道的?”
翟氏摇头失笑,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儿,小声道:“这里头却有个诀窍,你既问了,娘告诉你也无妨,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不管嫁到谁家,管好了家都是咱们女人的本分,小家还好,家大了若没些手段可就麻烦了。
家越大,人越多,一人一个心思,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管一个人易,管一群人就难了。不过凡事都有法子,人多了自然有人多的法子,人多了口舌就多,口舌多了,便藏不住话儿,让身边的人略扫听扫听,还有什么事儿不知道的,知道了便记下来。
其实这是你外祖母管家的法子,我天天跟在母亲身边儿,日子久了也就学会了,只不过娘的记性没你外祖母好,便琢磨了个笨法子,把谁叫什么名儿?家里有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都一一记下来,翻翻便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青翎恍然,怪不得娘手里总拿着个厚本子,闹半天是做这个用的,她娘简直就是一个人力资源方面的人才啊,这样管人的确事半功倍。
翟氏见她愣神,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记着娘的话,百人有百个心肠,却也不过善恶二字,只心眼好,存着善的,便偶尔犯些小过错,也值得原谅,因这样的人若犯错,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奸恶之人,不犯错也要寻个借口料理了,以免后患。”
青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娘俩说了会儿话,青翎便回账房院去了了。
翟婆婆道:“小姐也真是,翎丫头才多大啊,小姐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翟氏:“奶娘,儿女是我生的,我最知道他们的性子,青羿虽刻苦懂事,到底资质平庸了些,将来能撑起胡家的香火已经不易了。
青翧这小子别看闹腾,却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将来娶个媳妇儿成了家,能安安稳稳的过了一辈子,我也就放心了。
青羽性子软,若遇上个省事儿的婆婆还好,偏偏遇上我弟媳妇儿,将来不知要受多少气呢。青青就更不用说了,这孩子能想开,我这当娘的就念佛了,哪还敢有别的奢想。
也就只有翎儿这丫头,别看年纪小,却最是个明白孩子,之前怕她就知道疯玩,还说这丫头成个躁性子,可如今你再瞧,说话做事儿哪样不是条理分明,又极聪明懂事,我如今越瞧这丫头越觉得是个能成事的。
奶娘,您说女孩儿家要成事能是什么,不就是嫁个好人家吗,依着我,倒希望她嫁个平常些的,只这丫头的聪明劲儿,谁是瞎子啊,宝成在信里头一再嘱咐我,翎丫头的亲事不宜过早,说如今还小,等过了十三再定也不晚,我这儿琢磨着莫不是宝成瞧出什么了?”
翟婆婆道:“小姐是说陆家的敬澜少爷,之前在咱家的时候,瞧着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可后来了走了就没音儿了,莫非这次在京里两人见了,又续上了。”
翟氏:“什么续上了,哪里断过,便敬澜回了京,不一样给翎儿捎东西吗,上此若不是敬澜给翎儿捎的那些书,青青又怎会使性子闹了一场。”
翟婆婆道:“因这事儿,翎丫头恼了敬澜少爷呢,听说那些书连瞧都没瞧就叫小满收起来了,更何况,表小姐便没有门户之见,接纳翎儿,可陆家呢?表小姐在陆家可说不上什么话呢,若指望她护着翎丫头可甭想了。”
翟氏:“我这心里最近总有个念头,觉着翎儿跟敬澜极有缘分,灵惠寺的大和尚说敬澜宜北,遇福星,病愈,可不都应了吗。敬澜可是胎里带的病,陆家请了多少神医来都没治好,一住进咱家就好了,不就应着福星在咱家吗。”
翟婆婆:“小姐说敬澜少爷的福星是翎丫头?”
翟氏:“若十几年前我断不会信什么缘分的,后来遇上世宗方知道,有句话叫千里姻缘一线牵,谁跟谁是夫妻一早就注定了的,不管隔着多远,都能遇上,我瞧着敬澜跟翎儿就有些这意思。”
翟婆婆:“可陆家?”
翟氏摇摇头:“陆家再如何,过日子的还不是他们小两口吗,只要敬澜有主意就成。”
翟婆婆:“我以为小姐不看好陆家呢?”
翟氏:“我不是看好陆家,我是看好敬澜,这孩子除了身子弱些,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更难得是对翎儿这一片心意,若是错过倒真有些可惜了。”
翟婆婆笑了起来:“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可真是有道理,小姐如今瞧敬澜少爷哪儿哪儿都好呢,只不过我瞧翎儿对敬澜可不像有意思的,虽有说有笑,可叫人瞧着就那么疏离客套。”
翟氏道:“到底年纪小些,等大些领会了敬澜的心意,许就不一样了,再说,如今才哪儿到那儿呢,我这也不过有个模糊的影儿罢了,到底怎么着还得往后瞧,如今得了机会便点拨她一两句,这丫头聪明,不定就记下了,往后真要是管家,也容易的多。翎儿顾家,最亲兄弟姐妹儿,她若过的顺遂了,青羿几个少不得也要跟着沾光,他们兄弟姊妹间有个照应,我跟世宗也能放心些。”
翟婆婆:“小姐还真是操不完的心。”
翟氏:“为人父母哪个能不操心。”
主仆俩正说着话儿,立冬走了进来,低声道:“奴婢瞧着帐房院胡满贵这会儿正跪在那边儿呢,那脸色瞧着煞白煞白的,度量老爷的脸色也不太好,别是铺子里出了身上事吧?”
翟氏心里咯噔一下,这些日子总觉着家里的买卖开的太顺了些,这做买卖跟种地收租子可不一样,买卖场上尔虞我诈,什么人没有,肚子里一条肠子恨不能十七八道弯,买卖家就是对头。
丈夫的铺子开的红火顺利,难保就有那眼红挖着心眼子使坏的,这不定是着了什么坏招儿了。
翟婆婆:“我去问问?”
翟氏忙道:“别去,这外头的事儿都是男人家撑着,世宗既没跟我说,便是不想我知道,想是怕我担心,我若戳破反倒不好,男人家干点儿正经事不易,我不能帮着他,至少能装糊涂,让他放心。”
过了会儿又低声道:“这么大鸣大放的去哪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