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第一次像这样休间的出门时,还没有试过待到这么晚。
首次共进晚餐以后,千切和风音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散着步,却一点也不觉得茫然或无趣,倒不如说,就算只是呆站着,胸腔的声响之大令每一刻都充实的很。
「话说你真的很喜欢吃咖哩啊,今上次也是点了咖哩来着。」
「因为以前家里人都只有特别的日子才会让我吃咖哩的,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把他们出门的日子视作特别的——其实不是只有风音而已,千切也是这么觉得。
曾经以为不可能再现,如今却平凡的如此美好。也许这样的经验以后会多的稀松平常,但他会记住每一次新奇不已的雀跃。
「你不会每次和我出来就都只吃咖哩了吧?」
「你再多约我几次就知道囉?」
调皮地笑着,风音随后仰望起天空,「我还有很多食物想嚐嚐看啊,像是总被说成垃圾食物的东西!跟豹马一起的话总觉得就能放胆去试了!」
「我知道你很开心,但我还要练球啊。」
「哼嗯——体育选手果然很辛苦呢——那你就看着我吃吧?我会吃的津津有味的、一点都不浪费喔。」
「什么啊,你是魔鬼吗?」
两个人一块儿笑着,千切实在拿她没有办法。一般来说,许多女孩子会因为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出洋相而装作食量极小,扯到食物的话题就像是面临作战那般让人兢兢业业,深怕一个不小心留下不好的印象。千切倒也不是认为风音吃相豪迈,举手投足间更是教养甚佳,只是她表现的很自在的样子,似乎毫无保留。
「我很紧张啊?」面对满脸不信的千切,当时的风音一脸平静的放下了汤匙,「虽然很紧张,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觉得气氛很舒服,所以反而看起来很放松吧。」
她果然很怪。
屈服于风音的意外性,千切垂着拿她没辙的眸子,眼里映着那张笑脸,都没发现自己的嘴角依然勾着。
也只有她这样奇怪的女孩和他这种阴晴不定的傢伙待在一起才会感觉很好了。
一面走着,依然微笑着的风音一面望着沿途风景,「还在练田径的时候我也有好好忌口呢,现在就不管了。不过我家呢,总喜欢让我跟着他们的安排去做,其实也没什么机会碰那些所谓不健康的东西就是了。」双手交握于身后,她歪着头看身侧的千切,「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够紧张吗?我想,是因为只有我跟你的时候让我感觉自由很多的关係。」
这番话,各方面都叫千切难以面不改色。
风音已经不是,也不能再是田径选手的事实,并不是只有她一人感到沮丧而已。
就像她老掛在嘴边说的、她最喜欢的是他带着球超越他人时神采奕奕的模样,千切也一直觉得她领头奔驰时的神采是她最为光彩夺目的时刻。
他们的情况不同。风音不是不去做,而是不可以做。但是,千切也并不会因此而嫌弃她,因为她说了她找到了新的梦想,那么,他便会等着看她再次熠熠生辉的样子。
她打算以体育厅为目标的这件事,千切前些日子透过聊天室稍有理解。这便是另一个让他听了风音那番话后心生感触的原因。
「从你之前说家里没有人支持你跑田径的时候我就一直想问......」将诧异的眸瞇起,千切顿了顿后开口,「风音,你......跟家人关係很糟吗?」
想起自己曾和她说过和父亲因为对足球意见不同而闹僵,千切忽地觉得有些愧疚。他从聊天室里得知的并不只是风音结束选手生涯的原因和新的志向,还包括了她的部分家庭状况。很多时候,她的语句里充满了对兄长的埋怨,这对和姊姊关係相当好的千切是难以想像的。
走在街道上的步伐顿时停住,知道他多半是从通讯软体里略知一二,早有想过该怎么回答他相关问题的风音还是沉默了片刻,而后才淡淡的解释,「关係挺好的喔其实。但只要我表达了不一样的想法就另当别论了。」
那个时候,话题提到「体育厅」时,手机上显示的全是她要如何以此回避掉纷争并同时争取认同,因为这是能让家里人满意又不至于走在她不喜欢的道路的目标。
千切是知道的,从隻字片语里能够理解到她从田径梦碎的过程里学到了如何更加运用自如的游走于病态关係里头的方法。
她不晓得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输入那些简短字句的。
「我以为他们喜欢的是我这个人,结果,他们喜欢的是听话的我。不过只要表面上听话就行了,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啦,不用担心喔。」低下头来,风音的笑意勾出了一丝遗憾,「只是,偶尔还是会稍微有点难过吧,还是会希望我本来的、想成为的样子是他们喜欢的。」
曾自信满盈的说「只看得见我」的她,肯定就是因此而来。
如果要用利己主义说来形容,千切现在能很明确的了解到他眼前的这个少女——如同交际王一般的久利根风音的利己宣言其实并非只是这样而已,最准确的内容应该是「只看得见我最原始的样子」。
不,不对。
没有说话,千切伸出手来抚摸了她的头。
连忙摇了摇手,风音无奈地笑着,「我习惯了啦,没关係的。」
「我这不是在看着吗?所以别说那种无聊的丧气话。」拒绝她的挣脱,千切的身体自然的随手的方向贴近,「不想笑就别笑了,我不是需要假装的对象吧?」
每一次的微笑都并不是一样的。就像风音看得出他在球场上的笑容最为开怀,千切也能够分辨何时的她是打从心底感到快乐。
她所想的,她所渴望的,并不单单只是「只看得见我最原始的样子」这么简单而已。
「只让喜欢的人看见我最原始的样子」——这是一直身在人群里徬徨的她真正渴求着的目标,享受视线不过是幌子。在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眸子里头,她始终找寻着最为真挚的目光。
你已经找到了,笨蛋。
注视着开始闪动的天蓝色眸子,千切抚着她的手自头顶滑落至近乎耳旁、勾起她的发丝,「说了希望本来的样子被喜欢的吧?那就让我看看啊?」
那份诧异无法掩饰,也不想再遮掩。早已卸下扬起弧度的双唇于此同时微张,圆睁如猫的眼晶亮的缓缓眨起,来自指尖的轻微搔弄使得她吐了一口气,像是认输一般蹙起眉头,唇角的笑意则是胜利的奖赏。
「如果不是假装的话,我现在还可以继续笑吗?」瞇着眼,风音扬起红润的脸看着他,「因为是真的很开心。」
心底的勇气还不足以令她直接伸手覆上那隻手,风音轻轻的将脸摆往一旁磨蹭了几下,彷彿要对刚才的行为反击似的,隔着长发在咫尺之间若即若离的与修长的指头以令人心痒之姿接触。
千切明白这和她在赛道上享受奔驰的笑脸不同,但那张脸上的笑容比平日里展露给他人看的模样还要来得诚恳,又或者说,像是狡猾的楚楚可怜的同时又羞涩的宛如不諳世事的少女,这就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景色,只属于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