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徐允嘉他一身衣衫沾了雨水,满携潮湿水气,走上前来,垂首行礼,气息还有些急促,“羽真奇咬舌了。”
谢缈一顿,搁下了笔。
“人死了没有?”丹玉急匆匆地问。
“咬舌死不了,话却是说不清楚了。”
徐允嘉说道。
丹玉眉头皱得死紧,“也不知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审问一事不交给殿下,反倒交给二皇子,如今倒好了,羽真奇不死,也是个没用的玩意了。”
“吾鲁图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撬得开嘴?”
谢缈慢饮一口热茶,“正如我舅舅的涤神乡,若是嘴不紧,志不坚的人,也就去不得北魏,做不了归乡人了。”
即便羽真奇不咬舌,无论是大理寺的人,还是二皇子,又或是涤神乡的程寺云,只怕都很难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
“既是个没用的东西,那用他走最后一步死棋也是好的。”少年眉眼微扬,眼底却是幽冷阴沉的,“如今最着急的,非是你我,而是我二哥。”
吴氏以为向谢敏朝吹吹枕边风,将审问羽真奇的这件事揽到谢詹泽身上,便能借此抢功,哪知她原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
“怪不得今晨陛下将这件事交给二皇子时殿下您也不着急,”丹玉霎时松了口气,便露出个笑来,“这么看来,二皇子这下是被他的母妃坑惨了。”
“还有什么事?”
谢缈轻瞥徐允嘉。
徐允嘉当即垂首,恭敬道:“禀殿下,大理寺已经查清,羽真奇是跟着西域商队混进月童城的。”
“羽真奇的五官轮廓与中原人有别,但北魏枢密院出来的人有颇多办法作掩饰面容,再混在西域商队里也就没有那么惹人注目。”
“谁的商队?”谢缈语气疏淡。
“西域女商——枯夏。”徐允嘉神情凝重,抬眼看向书案后的太子。
此话一出,丹玉瞬间瞪起眼睛,“怎么会是枯夏?
也不知是为什么,一股子凉意顺着后脊骨爬上来,丹玉突然发觉,他们剥开了一层迷雾,却好像又走入了另一重迷雾之中。
“她在这件事里,究竟是知情者,是帮凶,还是……单纯地被利用?”
丹玉一时分辨不清。
“商队可还在城中?”
谢缈倒是没多少情绪表露,兀自端起茶碗轻抿一口。
“商队前夜就已经离城了,臣已命人去追,若是回西域,他们必经之处臣也命人快马加鞭送了信给地方官,让他们拦下商队。”徐允嘉说道。
从南黎到西域这路途遥远难量,只要商队未出南黎,便还有追上的可能。
“羽真奇蛰伏月童,不可能只是用一个贺久离间我与我娘子,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谢缈的神情微冷,“绝不能让枯夏离开南黎,找到她,带回来。”
“是。”
丹玉与徐允嘉齐声应道。
夜愈深,灯芯已被宫娥进殿剪过一遭,徐允嘉与丹玉离开时,外头的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只剩一种绵密的沙沙声。
谢缈掀了珠帘进内殿,灯笼柱中散出的昏黄光色照着床榻上的姑娘纤薄的背影,一团毛茸茸的小黑球趴在她的枕边,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他在床沿坐下,宽袖后褪了些,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铃铛声极轻,他伸手捏住小黑猫的脖颈,小猫顿时蜷缩起来,用一双圆圆的眼睛懵懂望他。
它张嘴要喵喵叫,却被少年的手指捂住嘴巴,它顺势舔了舔他的手指,他皱了一下眉,照例将它扔到一旁的软榻上。
戚寸心在睡梦中毫无所觉,身侧的人躺下来将她抱进怀里她也不知道,也许是晚间的那一碗汤药有安神之效,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都不曾做梦。
晦暗灯影里,少年细细凝视她的脸,指腹忽然轻触了一下她鼻梁上的那颗小小的红痣。
腕骨的铃铛不小心轻碰她的鼻尖,大约是温度有点冰凉,她眼皮微动,皱了皱鼻子,他看着,不知为何,眼睛忽然弯了弯。
他的手探入被子里一点点分开她在睡梦中不自觉蜷缩的手指,牵紧她的手,又是那样小心,那样轻地稍稍往前,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如此相近的距离,窗外沙沙作响的雨声都不如此刻的心跳潮湿,他眼睫微动,闭起眼睛。
春雨细碎的夜,值夜的宫娥在廊前添灯,她们的动静极轻,东宫内寂寂无声,但彼时后宫里却并不够安宁。
谢敏朝今夜宿在九璋殿,阳春宫中的贵妃吴氏等了半夜,才将自己的儿子谢詹泽等来。
宫娥绣屏正命人收拾一地的碎瓷片,谢詹泽走进殿来,他的面色并不算好,却也礼数十分周全地向吴氏行了礼,温声唤:“母妃。”
“詹泽,羽真奇怎么就能咬了舌头?你的人怎么就看不住他?”吴氏满肚子的话,在一见到他时便按压不住,“他如今说话都说不清楚,你还要如何审他?”
“母妃真以为儿子能从羽真奇嘴里问出什么吗?”
只听吴氏提起此人,谢詹泽那一双眼睛便透出几分无奈之色,“母妃,儿子不是同您说过了吗?这些事你不必管。”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是嫌我这个母亲碍你手脚了?”吴氏原本就憋着气,此时一双清冷的妙目一横,语气也十分不好。
“母妃……”谢詹泽皱了皱眉,抬眼看向一旁的绣屏。
绣屏当即明白过了,连忙向吴氏行礼道:“奴婢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