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徐允嘉常是冷着脸,没过多情绪表露的一个人,谈及自己的兄长,徐允嘉还是红透了眼眶,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鞘,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深吸一口气,才又对戚寸心道:“自那时起,殿下只要闻到这骤风的味道,就会头疼欲裂。”
“敢问太子妃,你可能猜得到你这朋友送你骤风香囊,是何意?”若非是谢缈陷入昏迷前下了令不准惊动贺久,徐允嘉怕是早已带人去宫外拿人了。
戚寸心立在檐下的灯笼底下,被夜风吹得脸颊有些刺疼,隔了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在东陵的时候,我曾跟他提过我想攒钱买一个这样的银香囊,在里头放上驱蚊的香料给缈缈用。”
她记起那个夏天,记起谢缈脖颈间被蚊子咬得红红的蚊子包,也记得她和小九坐在一起聊天。
“不就是一个银香囊吗?你攒钱的功夫那样厉害,还愁买不起?”小九在月下剥着花生喂进嘴里,看她从布兜里拿出铜钱碎银来数了又数。
“成亲也要花钱啊。”
戚寸心那时还很苦恼,“钱这东西,要赚不容易,要花就容易得多。”
“他好歹也是教书先生了,让他自个儿买去,你总给他花银子做什么?这夏天眼看也要过去了,你省些钱吧。”小九说着笑了一声,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要是我找到新的活计,下回你过生辰,我便送你一个!”
他竟没忘了这回事。
记得在今年她的生辰要送她一个银香囊,可里头的香料,却偏偏是骤风。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小九故意为之?
戚寸心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敏锐地意识到好像有一张大网从彩戏园一事开始便已笼罩在她与谢缈的上方,可其中脉络若隐若现,令她无从探看。
此时坐在谢缈的床前,她久久地盯着自己掌中的兰草蚂蚱,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问他?”
他反而是最为镇定的那一个,不但不让戚寸心向小九问个究竟,更不允许丹玉与徐允嘉擅自将贺久下狱审问。
“娘子不妨看看里面的东西。”
谢缈眉眼微扬,却并不答她,只是垂眼看向一旁的那只盒子。
戚寸心下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在那盒中发现折叠的信笺。
小九的字比她原来的字也好不到哪儿去,歪歪扭扭,忽大忽小,拼凑成完整的字句,句句是他近来的所思所想,戚寸心一行行看下来,目光停在最后一句:“寸心,我还是觉得东陵好,我想回去,你也不适合这里。”
戚寸心一下抬头,正对上少年那一双犹如浸过雪一般的凛冽眼眸。
“你去问他,是想听他说什么?”
少年一手撑在床沿拥着被子坐起身来,他的语气仍然是平缓温和的,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抽出她手中的信纸来,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将其撕碎,“听他和你说,你不该做我的妻子,你不该在我的身边,你该和他一起回东陵?”
“我从没这么想过。”
戚寸心皱起眉,“我不是小九,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装着什么,我不知道骤风到底是巧合还是他的故意,作为朋友,我不敢相信他会害你,更不敢相信他会害我,但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问他,这难道不对吗?”
少年的眉眼更为阴郁冷冽,“戚寸心……”
但他清冽微哑的嗓音戛然而止,因为原本坐在床沿眼看便要与他争吵起来的小姑娘忽然一下伸手来抱他。
他的眼睫抖了一下,神情一滞,忘了反应。
“缈缈,头还疼吗?”
她的声音好轻,在他耳畔好温柔。
“人这一辈子很难得会有几个朋友的,我在东陵六年,也只有小九这么一个朋友,你不能不让我去见他,我想知道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要害你,我想知道他隐瞒了什么。”
殿内寂寂,偶有珠帘晃动发出轻微的响声。
谢缈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髻。
“他也许会让你失望。”
他的嗓音近在咫尺,平淡无波。
“那就让我失望。”
她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我该面对什么就让我去面对好了,我没有逃避的道理,哪怕是事关小九,也一样。”
心头万般阴戾的情绪仿佛都随着她突如其来的这个拥抱而刹那风平浪静,可是他盯着她手中的兰草蚂蚱,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当初你不愿嫁柳公子,可考虑过他?”
又是这样的言语试探。
可偏偏戚寸心却听出了他的小心翼翼,隐含几分敏感自卑。
可他为什么要自卑呢?
明明他那样好。
也许是又一次想起徐允嘉昨夜的那番话,想起谢缈半夜头疼欲裂,神情恍惚的模样,她的眼圈儿有点湿润。
她不敢想,也不敢再问徐允嘉。
“他是我的朋友,即便你不出现,我和小九也一直是朋友。”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语气带了几分刻意的轻松:“幸好缈缈那时在我身边,幸好你答应和我成亲,不然我也许就真的认命嫁给柳公子了。”
第67章
只因一只兰草蚂蚱,眼看两人的言语之间便要展露最为锋利的棱角,却又被她这一抱给轻轻按下。
放凉的汤药被柳絮再热了一遭,戚寸心盯着谢缈喝过药,两人又在床畔的案几上吃了顿清淡的午膳。
谢缈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小半碗粥,躺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戚寸心在一旁吃饭,又时不时地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