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寸心闻声,抬头望了一眼榻上仍昏迷的人,抿着泛白的唇片刻,才轻轻点头,“那就好。”
屋子里有两张相对的竹床,戚寸心在谢缈对面的床榻上蜷缩着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好像还闻到了熬煮出的苦涩药味,或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她的眼皮很重,意识模模糊糊,根本清醒不过来。
“郡王,叶天英那一刀真是控制得极好,若是再偏一点……”徐允嘉立在谢缈的床前,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
谢缈才醒来不久,靠在床柱上半睁着眼,神情恹恹,“月童城里可有消息?”
“没有,”
徐允嘉皱起眉,“无论是齐王府,亦或是裴府,臣一只信鸽也没见到。”
可谢缈听了,不剩多少血色的唇微弯,“老东西要动手了。”
徐允嘉静默不语,他自然知晓谢缈说的,便是他的父王谢敏朝。
“先不着急回月童,等我舅舅的消息。”
即便谢缈不说,徐允嘉也能隐约嗅到些月童那边某些不同以往的意味,大约,是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
“她是怎么了?”谢缈偏头,望向对面靠窗的竹床上,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带着些不正常的红晕的面容的戚寸心,便皱了一下眉。
“或是在山洞受了寒,郡王妃发热了。”
徐允嘉才答了一声,门外便有侍卫端了一碗药进来。
“她的?”谢缈轻瞥一眼那青瓷小碗。
侍卫颔首应了一声。
谢缈再将目光移到那在睡梦中也不展眉头的姑娘身上,他忽然掀开被子,语气轻快,“给我。”
“郡王,您的伤口……”
徐允嘉才开口,望见谢缈的侧脸,他又忽然噤了声。
戚寸心做了个梦,梦到她和小九站在东陵城里东巷学堂外面的烧饼摊前,终于等到那个热气腾腾,加足了奶酥的烧饼拿到手里来,但一口咬下去,那味道却苦的像药。
她睁开眼,便见床沿坐着一个人,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雪白衣袍,一张面容苍白得厉害,而那双漆黑的眼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手里端着一只小小的瓷碗,碗沿边正有热雾不断上浮,那雾气更衬得他眉眼清淡。
“松口。”
他任由她呆愣愣地打量他,隔了会儿,才微弯起泛白的唇。
这一瞬,戚寸心才意识到原来梦里那么苦又那么硬的烧饼,是她此刻咬住的一只瓷白的汤匙。
“是不是很苦?”他轻垂眼帘,舀了一勺汤药,喂到她嘴边。
戚寸心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她抿着唇只看他,也不说话。
谢缈却轻抬下颌,示意她去看旁边的矮几。
“有糖。”
他仿佛看不出她眼底的那几分害怕似的,反倒只当她觉得苦,甚至还神情认真地哄她。
戚寸心略微偏头,便瞧见矮几上放着几个小小的瓷碟,除了方方正正的糖块,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
竟然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她愣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她发现,他和她曾以为的样子有点不太一样,但无论是在东陵,还是在缇阳,他始终都没有真正伤害过她,他其实可以完全不用将她这个在东陵时,草率之下娶的妻子当做一回事,但他却一直有认真地遵守承诺。
“你昨晚说,要把寄香蛊虫放到我身上?”
铃铛的声音响啊响,她终于试探着开了口。
谢缈闻言,用汤匙搅弄药汤的动作一顿,他双眼微弯,不说是与不是,只道,“骗你的。”
“骗我的?”
戚寸心又想起昨夜他完全陌生的那样一双阴郁冷淡的眼睛,不注意她唇口微张的刹那,温热苦涩的一勺药汤便喂进了她嘴里。
这汤药苦得令人有点难以忍受,她忍不住皱起脸。
他似乎对这件事颇有兴致,再舀了一勺喂到她唇边时,她却抿紧嘴唇,撇过脸不肯喝了。
她表现出的生气十分明显,连看他也不愿看了。
谢缈面上的笑意减淡许多,随手扔进碗内的汤匙与碗壁碰撞着发出清晰的一声响,他那一双眼睛里透着几分困惑:“寸心,是你说的,成了亲我们就要永远在一起,这是你和我说好的,可你总让我觉得不安,我希望你遵守承诺,可你总是在嘴上骗我。”
“谁骗你了?”
戚寸心一下转过头来,或是心底那点未知的惧怕消退后,她越想越生气,一下坐起身来,“难道不是你一开始就在骗我吗?”
“谢缈,我们之前说好的,我的事你不问我,你的事,我也可以不问你。你用白玉剑柄来试探我,我没有怪你,然后你又用了寄香蛊虫,我也没有怪你,可昨夜呢?昨天夜里你故意断开金丝,放我自由,就是想看我会不会跑?”
她用一双杏眼瞪着他,“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是你在背叛我与留在我身边之间摇摆不定,”谢缈定定地看着她,“戚寸心,我不明白,做我的妻子,究竟哪里不好?”
“我犹豫一下也不行吗?”她梗着脖子委屈地喊。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