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曲身躲进一处花洞。
若能挨过一晚,天明以后,或许可以再想想办法。
夜渐渐深了。
万籟俱寂。
一隻蝴蝶轻轻掠过。
出于好奇,湖衣轻身跟在蝴蝶后面,直到走进一座美得令她屏息的黑夜花园。新月在夜空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绿树高耸入天,繁复的枝枒在高处编织出美丽自然的图案,漫天的蝴蝶翩翩飞舞,蝶翼发出如鬼火般的燐光。桃花、杏花、蔷薇、木樨、芍药、曼陀罗……一大片的繁花同时盛放,连石上的苔蘚里都夹杂着小小的苔花,伴随着浓烈得沁入衣衫的花香,就像一场不醒的春梦。她不敢呼吸,怕惊扰了这样的世外仙境,飘零的花瓣轻吻着她的脸颊,就像恋人一般温柔。
她想起了家,想起城郊那座杏花林。花会凋谢,她曾看过满山的繁花在一夜暴雨的摧折下,尽数飘零。
思及此身亦如花朵一般,旋生旋灭,在危境中任凭风吹雨落。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哭了。
泪珠滴落脚下的土地,花园瞬间被唤醒,有株月之花在瞬间开花,其馀各色珍奇的花种以艷绝的姿态在风中漫舞。
她从没有看过如此繽纷的繁花,花瓣纷飞,风吹而摇曳的绿叶,缕缕轻雾在林间穿梭,所有的花突然都有了生命,以她听不懂的语言,絮絮地私语。
她闔上眼睛,想要听听花儿在说些什么,地面却有股力量将她吸进去,当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双膝伏跪,双手埋进松软的土里,像是这座花园要她融为它的一部份,而她努力抵抗着那股力量。
「不,我……我得回家啊。」她心中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传说森林的深处有个人跡罕见的秘境,那里长了各式奇花异草,误闯的人总被珍奇的花朵吸引,想要再靠近一点,最后发现自己踏进了无底沼泽,再也回不去。原来沼泽里住了食人的妖怪,珍奇的花是妖法变的,专门用来吸引猎物上鉤。
湖衣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在此时想起这事儿。
「是谁在那里?」一个阴惻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湖衣猛然转身,正好和一名表情阴森的太监面对面。曲径深处传来了更多杂沓的脚步声,湖衣不愿去想落到这群人手里会有甚么下场。
「有宫女出逃了!」太监尖叫出声。
湖衣转身向右侧的繁木丛跑去,夜色和枝枒交错的树木可以给她掩蔽,野草和腐烂的树叶摩擦着她的脚踝,慌乱中,她的发髻散了,长发在风中飞舞,湖衣没命地奔逃,耳边是风吹过树枝的呼啸声。
眼前视线豁然开展,湖衣望向前方,忍不住咒骂,原来她已经跑到了林园的边缘,更前方是一片净空,无处可逃。
一个校尉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长矛,腰间配着钢刀。
「抓住她!」后方的太监咆哮着。
为了闪避,湖衣转身跑向右侧,但是又有更多执着火炬的卫士出现在眼前。湖衣猛然煞住脚步,还来不及躲开,后面有人追了上来,混乱中有人扯了她的头发,有人推了她一把,胸口一阵被重击的闷痛,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回神后,她发现自己趴伏在冰冷的石地上。
某种又硬又冰冷的东西擦过她的面颊,是一把钢刀。
一名侍卫用刀抵着她的脸。
「瞧瞧这副长相……」
猥琐的语气,如同一块黏腻的污垢,令人烦恶欲呕又挥之不去。
侍卫逐个逼近,眼神全都不怀好意,有人嘴里嘖了几声。
「王二,宫女出逃,该当何罪?」
「褫衣杖毙。」有人回答。
「太可惜了,」另一人接话,「不如……」
男人发出淫猥的笑声。
原来男人的恶意竟是如此下作,湖衣只见眼前一黑,所有的希望全数幻灭。
回不去的金陵。
再也见不到的父亲母亲。
她想起父亲的庭训,知道这样的景况,父亲必然会要她谨守节操。她执起抵住颊边的钢刀,往颈上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