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虚幻境(1 / 2)

湖衣刚从深沉的梦里醒来,彷彿悠游在轻柔的白云间,空气中瀰漫着浓冽的花香,还有仙女们甜美的笑声。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卧在一张松软的卧榻上,四周垂掛着絳红色的纱幔。出于好奇,她翻身坐起,透过轻薄的纱幔,她望见一个陌生的居室,中央有座巨大的白玉石砌浴池,一群年轻女子聚在浴池旁边嬉戏。

几名执瓶女子正将冒着蒸气的热水倒进浴池里,再将一片片花瓣洒进浴水里,也有数人围绕着浴池调笑,她们全是美丽的妙龄女子,依她们身上的装束看来,似是富贵人家的侍女。

湖衣揉揉眼睛,不知是否该相信眼前所见,她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说不定她是在作梦。

「啊,姑娘醒了。」声音自后方传来。

湖衣转过头去,原来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女子,她身着蓝色袄裙,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但她的风姿绰约,音调柔媚,气韵竟比荳蔻女子更加动人。

蓝衣女子见湖衣呆望着她,噗哧一笑。

湖衣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请问……」

她无视湖衣的疑问,向浴池边的侍女喊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动作可得加快些。」

侍女们即刻走上前来,惊讶与混乱中,有人一把拉住湖衣的手臂,推着她走向浴池,湖衣且拒且走,其中有人伸手要脱去湖衣的衣裳,湖衣一惊,放声尖叫。

「你们要干甚么?」湖衣紧紧抓着衣襟,挥开她们的手,她极不愿让陌生人触碰她的身子,更不愿在眾人面前赤身露体。

但眾人无视湖衣的反对,更加强势地扯下她身上衣物,最后将几近赤裸的她推向浴池。

湖衣心中慍怒,凝目看向蓝衣女子,后者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眼神流转间,便将湖衣从头至脚瞧过几回。

「……我瞧瞧,容姿端洁秀丽,色若朝霞,朱脣皓齿,颈白而长,肩圆且正,自颠至底,长七尺一寸,肩广一尺六寸……」蓝衣女子喃喃说着,在她后方还有一名年轻侍女,手拿纸笔不断地抄写。

湖衣这才听懂她们是在註记她的身型外貌,一阵错愕袭向她。

为什么?

「……端正有福,无黑子创陷诸病,各处均美,」蓝衣女再瞥了湖衣一眼,骤下结论:「看来这次他们挑了个好的。」

「好了,姑娘们,」蓝衣女击掌提醒眾人。「时间紧迫,速速将她打理洁净。瑞珠,拿些玫瑰花露过来,我要她芬芳宜人。」

侍女们七手八脚地将湖衣浸泡在浴池中,有人刷洗她的身子,有人解开她的云髻,梳洗她的长发,她们使足了劲道,活像要把她刷下一层皮似的。

湖衣再也忍不住,「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我沐浴?」

蓝衣女挨近浴池边,低头望向她。湖衣被瞧得很是不安,不断往池水里缩。

「姑娘,你是何方人氏?」蓝衣女子问道。

湖衣定了定神,想起父亲说过,无论遭遇何种变故,心不能乱,神色不能慌。她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表现出从容矜贵。

「小女子出身金陵,」湖衣顿了顿,「家父是应天知府沉孟季。」

抬出父亲官衔,希望眼前之人会畏于官威国法,别扣留她。

「我在林间迷了路,承蒙姊姊收容,不胜感激。然而,我出外未返,父亲必然心急,或派人四处寻找,为不使父母忧虑,劳烦姊姊遣人知会应天府衙,好让家人将我接回。」

湖衣自觉这番应答十分得体,相信对方必会应允她的要求。

蓝衣女子轻笑,一丝狡黠的光芒自她的眼眸闪过。「知府之女吗?有意思……」

湖衣不敢置信,竟然有人听见父亲的官讳还能如此轻挑,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歷?

侍女打断她的思绪,七手八脚地将她从浴池中推出来,为她拍乾身体,再披上一条绢纱裁製的白色长衫,布料质地出奇地轻柔,穿上身时,就像是清风轻抚过肌肤。

湖衣猛然想起,她曾在江寧织造局中,和冰月一起把玩过这批织品。这绢纱名为「冰鮫」,得名于善织之南海鮫人,及其形薄如蚕翼、明洁如冰,是供奉给宫中后妃使用的珍品。

她们从何处得来这品绢纱?

莫非这儿是亲王府,而这群女子是皇亲的家眷?

金陵城中确实住着不少天潢贵冑,有中山王,吴王、还有郑王。

蓝衣女子望了她一眼,似乎看穿她的思绪,于是扬手唤来侍女,示意她们将湖衣带到相邻的隔室,丝毫不给她思考的馀裕。

湖衣被推过门廊,走进另一间厅房,穿过落地花罩,她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女子妆阁,殿额写着「云水閤」。侍女们将她按坐在镶有镜子的妆奩前,开始为她梳理头发。

湖衣越来越不安。

为何要她沐浴、梳妆?

她听过河神娶亲的故事,莫非他们要将她当作酬神的祭品?

「姑娘,你今年芳龄多少?可许了人家?」蓝衣女子突然又出现。

「你们到底是甚么人?」湖衣再也无法忍受,高声反问:「我究竟何时可以返家?」

蓝衣女子愣了一下,正在梳发的侍女们也都吓了一跳,驀地停下手里的动作。

「傻姑娘,这里是皇宫内苑啊,岂容你想来即来,想走就走。」蓝衣女刻意拖长语调。

「什么皇宫内苑,你们先是强掳民女,又假冒宫廷常侍,简直目无王法,大明律例之下,岂容你们胡来。」

湖衣凭藉着胸中怒意,一口气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