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朗笑笑,才道,“是圆圆,他还没有放过烟火,我也没好好陪他过个年,趁着现在在家,陪陪他,登塔放个烟火,让他高兴下。”
花铃了然,“现在店铺估计都关门了,二哥去找来宝哥哥吧,他又备了好多烟火,两箱在那。““他还是一样疼你。”花朗说道,“那我过搬一箱。”
“不搬也行,反正今年定是我们一起放烟火。”——一如当年,逢年过节,年少的他们就会一块登高扔炮仗,放烟火。
花朗听出话里的意思,笑笑说道,“那我去找我妹夫聊天喝茶。”
“那我呀,就找我二嫂聊天品酒。”
两兄妹相视一笑,心情大好,各自找人去了。
花铃生于花家长于花家,对这里十分熟悉,下人见了她都不跟随了,连声问好。像自家小姐还没嫁呢,只是回家罢了。
花铃敲了盘子的房门,唤了声“二嫂”,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盘子笑吟吟将她拽了进来,将门关上,拉到里屋说道,“你喊人的时候声音简直甜死人。”
花铃问道,“是声音甜死人,还是喊的话甜死人?”
盘子乐得仰脖,花铃看得出她的心情真的不错。她看看床上,不见花缘,问道,“圆圆呢?”
“在他爷爷奶奶房里玩。”盘子伸了伸懒腰,“自从不用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对着他,我轻松极了。”
花铃笑问,“不时常记着他?”
“呵,不记,都要开心死了。”盘子捶捶肩膀,又道,“你二哥终于从那抠门的皇帝手里拿到虎符,这便意味着他得了实权。”
花铃见她慵懒急敛,似看透风云的军师,问道,“你是觉得,你这张脸,毁得不是没有价值,是么?”
盘子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脸,“我还是很爱美的,小花。”
花铃知道,只是皇帝忌惮她二哥,害怕哪一日他娶了京师名门千金,他日要再收回兵权,就难了。如今见他娶了个村妇,无心夺权,便将虎符给他,任他随意调遣十万精兵,而非给其他将军。皇帝多疑,盘子也是吃透他了。
目光游离之际,花铃见桌上有个白玉瓶子,说道,“这是娘亲给你买的药膏吧,是我和娘一起去买的。咦……”她掂了掂重量,“没用么?”片刻她恍然,“你怕抹了后伤痕会消失么?这……倒是不会的,这药还没这么好。”
“再好的药,也比不过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御医配的药好。”盘子伏桌倦懒道,“老御医配的药,哪怕是五年后,也能肉白骨。更何况只是一张脸呢……”
花铃不由愣神,看向盘子。盘子朝她笑了笑,又圆又大的眼,如今却笑得只剩一条缝儿。那细细的眼缝中,似有条灿烂银河,满目星辰。
花铃脑海中似有千万条线连接在了一起——潘家搬来,盘子假死,陪伴二哥,毁容出现,皇帝放权,老御医的药……
她怔神看她,本以为是一箭双雕,却发现是三雕,后来又发现是四雕……
一雕她的身份彻底死去;二雕她能带着小包子入住花家;三雕是让皇帝打消疑虑,放权给她二哥;第四雕,能让她看清她二哥对她是否真心。
做到这四个已然不容易,可花铃心里,总觉得还有第五雕……虽然她并不能肯定,只是以盘子的性格,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像她二哥那样的人,盘子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日久算是身居高位,美色在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美人易迟暮,盘子如今再美,日后总有衰竭的一日。可京师那样多诱惑,盘子也是在京师出来的,她或许也想到了这点。她或许是想,留住一个人的心,单靠脸是不行的,那必然还要有其他的办法。
如果真的是把脸毁了,下定了决定要隐瞒到底,那为什么她会突然提老御医配的药?难道她手中,早就拿到了那种药?
先要了她二哥的心,再恢复容貌,便能彻底擒住她二哥的心了。什么事都不耽误,却能一气将许多麻烦的事解决。
所以这就是,等待七年的意义。一旦她二哥封了将军,盘子便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当年她说七年就能在一起,于是果然,只用了七年。
花铃想到方才她讳莫如深的笑意,心中叹了叹,盘子呀……
一辈子活在算计中的盘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始将这一切都掌控手中了。
或许是从她喜欢她二哥开始,也或许是新皇要对潘家斩尽杀绝开始——潘家人哪里是这样好欺负的,你毁我潘家,日后我定要加倍讨回。一世让你在皇位上,食不安寝不眠。
原以为将盘子看得很透的花铃,忽然就看不清她了。
头顶花儿,身上带刺的……潘家人。
花铃将所有的线连在一起,串成很长、很长的线,烙在这十几年的光阴上。
“呐。”
那烧伤的手伸来,掌心卧着一只样式简单的耳坠子。样式有些陈旧,花铃却还认得。
那是当年她送给盘子的。
盘子两眼微弯,不见煞气,“当年你送我的东西,我还留着。小花,初心不忘,莫慌。”
花铃轻轻叹息,握了她的手合上,用她的手握住那耳坠子,“我信你,盘子。”
盘子也是一笑,又复倦懒。她伏在桌上,声音更是慵懒,“我累了。”
算了那么多年,她总怕哪天醒来,就会在镜子里发现她的青丝露了银白。好在没有,好在等来了这一日。从今往后,她再不用躲躲藏藏。
甚至在哪一日,她可以用她的本名,去给她的外公上香。他已过世两年,她却没有办法去为他上一柱香。
真的累了。
是该好好休息了。
盘子打了个呵欠,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花铃坐在一旁看了她许久,将披风拿来给她披上,还生旺了炉火。这才离开,她还没忘,今日是大年三十,该回家吃团年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