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当脚踩在熟悉的土地上,鼻子里闻着那熟到已经刻入骨子里的海腥味,方爸爸才真的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无论他走到哪里,走多远,他骨子里始终是那个淳朴爽朗的渔民,外面再繁华再美好,他也不过是个过客,只有这个偏僻的安静的渔村才是他的归宿。
村口那幢五层的小洋房亮着灯,廊下温暖的灯光照耀着不大的距离,方爸爸看了一眼,道:“老胡他们回来了?”
老胡就是当年买方家小洋楼的人,后来方敬又从他手里把小洋楼买了回来。
方敬站在院子门口说:“爸,我忘了和你说,这房子我买回来了,现在这房子是咱家的。”
说着他推开院子的门,宽敞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这个时节,许多花草已经枯败,只剩下一些常青的观赏植物一品红绿萝之类的郁郁青青,苍翠欲滴。
“这院子收拾得漂亮。”方爸爸赞赏地点头,如果说义肢带给他的是如同重生一般的喜悦,那重新装修后焕然一新的小洋楼,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好好好。”他摸着一片绿萝的叶子,扭头看着灯光中朦朦胧胧的小洋楼,高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儿子,你可比我有本事多了。”
方妈妈心比较细,看到门上挂着的九方招牌,有点疑惑:“小敬啊,这九方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还给自家宅子取了名字不成?
“妈,我把小洋楼买回来开了个小农家乐,九方就是农家乐的名字,里面住着人呢!现在是驰驰在打理,我估计这会儿他应该是睡着了,太晚了你和爸也累了,咱们先回去睡,明天再过来看驰驰。”方敬看方小乐眼皮子一直在打架,小孩子睡不好会长不高。
“哎,好。”方爸爸重重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那块招牌,迈着机械义肢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小院。
他的腿好了,房子也被儿子买回来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家里房间被根婶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方小乐的房间现在是萧泽在住,虽然萧泽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但他的包还塞在柜子里,方敬也没动,让方小乐去睡以前方妈妈住的房间。
方爸爸他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得不行,尤其是方爸爸,腿上的机械智能义肢虽然好用,但其实主控系统和神经相连,要刺激神经,磨合期非常痛苦,现在虽然度过了磨合期,负担依然不小,只是他天生坚毅,人生又有了新的期盼,完全靠着一股毅力在支撑罢了,回到家后,疲惫涌上来,洗洗很快就睡了。
方敬躺在被子里,精神有点亢奋睡不着,虽然已经凌晨两点,依然神采奕奕。
岑九照例睡前跑出去练了一会儿功,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回到房间。
“快过来睡,被子已经捂暖和了。”方敬往床里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他道。
岑九果断三两步跳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方敬习惯性地去抱他,岑九却往外挪了挪。
“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岑九伸出手,用被子把方敬裹了一圈,隔着被子把他抱在怀里,满足地吁了口气。
“我给你捂捂。”方敬挣了挣,把被子掀到一边,抓着岑九的手放到肚子上,冷冰冰的手刚接触到暖乎乎的肚皮,方敬被冰得打了个哆嗦,岑九连忙运转内力,内力流转,不一会儿冷冰冰的身体就暖和起来。
方敬果断抱着岑九牌暖炉,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心想这样也可以啊,真是太方便了。
“你这样乱用内力,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不会,我有分寸。”岑九收了内力,给方敬攒了攒被子。
有分寸?也就是说还是对身体有损的喽!
方敬心想,过了年就跑一趟隔壁山,拜访一下那个老中医,给岑九配几副药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吧。
窗外寒风呼啸,小小的室内却温暖又明亮。两个人在被子里抱在一起,却都没有什么绮丽的心思,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方敬的兴奋劲头过去,睡意上涌,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照例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岑九先起床,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功,去厨房做早餐,方敬才揉着眼睛呵欠连天地走出去。
方爸爸和方小乐他们还在倒时差,房间里静悄悄的。
方敬闻到米香,叼着牙刷跑到厨房,问:“早上吃什么?”
“熬了虾仁粥,你还想吃什么我去买?”镇上到东庄才七八里路,他跑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保证买回来还是热乎乎的。
“上次根婶做的泡菜还没吃完,我们随便吃点吧,爸妈他们要倒时差,估计不会起来,中午再好好做饭。”话虽如此,方敬知道岑九胃口大,早上光喝粥估计吃不饱,特地切了两片腊肉,炒了浇头,给他煮了好大一碗面。
吃了早饭,根婶把岑九叫到农家乐去帮忙。
马上就要过年了,农家乐最后的两个客人也都在昨天收拾了包裹退房回家过年,农家乐清闲下来,根叔和根婶决定趁着现在没有客人的时候,把农家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一遍,该修的作,该补的补,该换的换,根婶在见识了岑九的大力气后,果断抓了他壮丁。
方敬跑过去凑了会儿过热,结果不仅没有帮上忙,反而因为碍手碍脚被根婶嫌弃地赶了出去。
“真是,这是把人用过了就丢吗?”方敬悻悻地道。
被从农家乐赶了出来,家里方爸爸他们都在睡觉,方敬在外面吹了一会儿冷风,感慨了一番自己无家可归的凄凉境地,最后一个人跑到码头陪艾莉西娅去了。
艾莉西娅虽然保养良好,但到底是一艘老船,年纪不小了,不出海的时候,方敬隔三差五就要上船检查一遍,比对自己老婆还要细心。
当然,岑九是他男朋友,不是他老婆,所以说这话方敬一点压力也没有。
方家老宅里,方爸爸因为腿部的不适,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方妈妈睡在他身边,常年的疲惫的脸上这会儿难得地完全舒展开来,放心地安睡。
在米国做复健的时候,为了省钱,他和方妈妈最后退掉了李君昕租的那套公寓,另外租了一间只有一半大小的,虽然条件差一些,但是价钱要便宜很多。
刚装上义肢那会,他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方妈妈为了照顾他,最开始都是在他床前打地铺,后来慢慢适应了,方妈妈才睡到床上,几个月下来,两个人都习惯在一个房里睡觉,以前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屋子里又不通风,怕方妈妈跟着受累两人才一直分房睡。
“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受苦了。”方爸爸低低地说了一句,轻手轻脚地起床。
厨房里灶上温着粥,方爸爸胡乱吃了几口,也没有惊动别人,一个人在村子里慢慢地走着,能自由行走后,连熟悉了一辈子的海风都变得格外亲切。
他在农家乐门口站了一会,看见里面的人忙得热火朝天,便没有惊动任何人,一个人悄悄地离开。
他们昨晚上才回来,村子里还没几个人知道他们要回来,方爸爸走着走着,两条腿像有意识一般,带着他直接就到码头去了。
然后,方爸就瞪大了眼,神情格外激动。
好大的一条拖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