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医让侍女将慕容奎身上的袍子解开,他在慕容奎这里待久了,知道慕容奎有时候根本不是想要和他说甚么,而是找个人把肚子里头的牢骚话刮一刮。
衣服褪去,露出肚子上的伤口,徐医弯下腰来,处置慕容奎的伤口。当初他把伤口附近的腐肉剐去,到了这会肚子上头老大一个疤,用甚么玉容膏也没有多少用处了。
当然慕容奎也不在意自个肚子上都多一个疤痕,毕竟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活跃在沙场上,身上多处几个疤来,他还格外得意。
只不过这个疤不是敌人留给他的,而是贺兰氏一刀捅的。
“大郎那个性子,我还真的不知道要说甚么才好。”慕容奎想起嫡长子,就忍不住叹气,这个孩子没甚么不好,让他镇守都城的时候,都城的一切政务都有条不紊,那些个汉人士族也对他甚是称赞。
但是知儿莫如爷,慕容奎哪里会不知道慕容煦的毛病,这孩子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都是不喜欢父亲喜欢别的儿子。
慕容奎当年自然不觉得自个的嫉妒心有甚么,但如今这事儿在自个的儿子身上来一圈,他就只觉得心塞。
比起嫉恨弟弟得宠,在他死后指不定要干出甚么事来的,他还是喜欢能够好好照顾弟弟们的。
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死后,儿子们就打的死去活来。哪怕他当年就是这么做的,慕容奎有些后悔当年听了裴松的话,裴松当时是和他说甚么以庶代嫡,国之不幸。
他那会听着觉得挺吓人的,可是这回觉察出味儿来,觉得自个就是被忽悠了。鲜卑人不讲究汉人的那一套,好不好!慕容部以前还给庶子分一份很多的财物牛羊,不比嫡子少。这在汉人看来也是失礼的。
“徐大夫,你说我当年听了那些汉人的话,立大郎做世子,是不是错了?”慕容奎道。
“大王,我只是一介草民,这种事问我,我也是一问三不知。”徐医是慕容泫推荐上来的,但是他和慕容奎在一块,就没听过他给慕容泫说话,“不过,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件事是大事,大王再多看看吧。”
话听着像是给慕容煦说好话,可是再仔细品味一下,总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慕容奎点了点头,他不过随便和徐医一说,但这话也是说到他心口上了。
“如果大郎自己能够想明白了,那最好。”
慕容奎派出去分到慕容泫府上的那些武士,第二天就来了。
名册也交到了慕容泫的手里,这些人都是出自慕容部下的鲜卑部落,每个人都是身家干净,查的清清楚楚的。这样的人用起来,不怕他们会和外头的人有个勾搭,毕竟身家性命都在主人的手里攥着,只要不疯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慕容泫之前让人审问高玉淑,没有多少结果之后,干脆用这件事来给自己增加些许好处。他从不能让这事白白的就这么过去了,他将手里的那份递给秦萱,“你看看。”
这么一百多个人,人算不上很多,但重要的是背后的用意。
秦萱伸手结果,她翻了一下,上面一通的鲜卑人名,有些奇怪,“都是鲜卑人?”
慕容燕国的境内汉人不少,燕军里头也不再是关外的那种作风,军中不禁有鲜卑人,匈奴人,也还有为数不少的汉人。早就不是之前的鲜卑人满天下的情况了,慕容奎给儿子的那些守卫全部都是鲜卑人,这是担心这些人会被别人收买?
“大王是担心出内鬼么?”秦萱对鲜卑人部落里头的那些事知道一些,这些人应当是出自慕容部下的那些部落,以部落为单位,因为身家性命都在领主的手上,就算有个异心,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全家老小的命。
“看来是这样。”慕容泫笑笑,“待会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要看也应该是你去看。”秦萱知道慕容泫这么做想要自己在新来的人面前树立威信,不过她还不想管这事,树大招风,军中那些鲜卑将领的敌视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她还不想又来一次。
“对了,你家里的事怎么了?”慕容泫把这件事轻轻放过去,和秦萱说起贺拔氏来。
贺拔氏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慕容泫觉得老人家留在龙城的几率大些,前生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和秦萱相识,对她家里的事也不是知道很多。
“信才送出去,这会恐怕没有送到。”秦萱说着就叹口气,这会送信完全靠人腿,一封信送过去,最快也要一个来月才能送到。送到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跟随慕容泫再次出征了。
“到时候我让人看着,给老人家多送去些东西。”慕容泫想了一下,秦萱家里也就剩下一个老阿婆,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盖楼犬齿当然是个可靠的人,但是盖楼犬齿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他要干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有心照顾也不一定照顾的过来。
“再要不然,就在蓟城里头安置一个宅院,把老人家妥帖的接过来,安享天年。”慕容泫道。
“你说的轻松,可是阿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颠簸了。”秦萱记得上回从大棘城迁到龙城,老长的一段路,贺拔氏都是在马背上,到了龙城也是难受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留在龙城,你也不能放心吧?”慕容泫递给她一杯热水,轻轻说道。
“还真的不能放心,以前有大军留守在龙城,治安还算是不错,可是……大军走了,我担心会有宵小。”秦萱记得秦蕊的容貌已经一日比一日明丽,鲜卑人中风行童婚,有时候男子七八岁就可以嫁人。
她是和贺拔氏说过,要等到秦蕊十六七岁之后再说,但架不住万一有人动抢婚。鲜卑人的抢婚制度让秦萱忧心忡忡,她现在人不在他们身边,万一有个混账东西把秦蕊给抢了,她是真的鞭长莫及。
秦萱恨不得慕容家的汉化一日行千里,赶紧把这个讨人厌的抢婚制给废除了。
“那还是接过来好了,有大王在这里守着,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慕容泫道。
“那么住在哪里?”秦萱还有问题,人接过来之后呢?总得还有地方住吧,还别说到时候一定要添上几个奴婢来伺候。不是她被这个*的世道所侵蚀,而是贺拔氏年纪大了,真的需要人来照顾。
秦萱每回都将自己的积蓄捎回去大半,现在手里的钱虽然不少,但是在蓟城立刻安置下一所房舍来,还是有些困难。尤其还是好路段,出行方便的,价钱更是不便宜。
秦萱想了好一会来钱快的办法,对于鲜卑人来说来钱最快的莫过于去草原上套野马,不过蓟城可没有野马给她套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办好便是。”慕容泫笑道,秦萱担心的那些事在他看来完全就不是事,他手下的屋舍也有很多,这蓟城已经建成了许多年,房屋众多,大军入城的时候,秋毫无犯,那些石姓的太守等官吏留下来的院落更是多。有些都是锁起来了,没有人居住,慕容奎对儿子们很是大方,基本上每个人都分得了几套。
慕容泫拿出一套来正好。
“这不行。”秦萱想都不想,直接就摇头,她这会和慕容泫只能算是上下级关系,有见着上司那么积极的给下属的亲人安排住处的吗?
“为何?”慕容泫声音沉了下来。
“不合适。”秦萱满脸的为难,她咬咬牙,打算把自个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买个小院子给贺拔氏住。
她不能够老是从慕容泫在这里拿,拿着拿着,日后成了习惯,那就真的不妙了。
“为何不合适?”慕容泫还上了劲儿,似乎不问出个结果来还不罢手了。“不过就是一桩小事,何必还讲究甚么你我?”
男女相处之道,就是再也分不清你我,甚么东西都不要分得清清楚楚。分的太过分明,泾渭分明的后果也就是两人感情只是那样,哪怕彼此分开,也没有甚么好心痛的。
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说,”秦萱看着慕容泫一定要问出个因由来,不禁干脆把话和他说开了,“我不能总是靠着你啊,而且老人家心里头和明镜似得,弄个大宅院给她,她也一定能够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贺拔氏年纪大了,但是耳聪目明呢,这位老人家从来头脑清楚。而且信奉的就是不白白占人便宜。要是被贺拔氏看出来居住的院落是慕容泫出的,她肯定不会住下,到时候折腾个几回,秦萱都担心贺拔氏的身体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