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抿了抿唇,“姐姐的脾气你也知道的,她说不能让你们知道那就是不能让你们知道,我也不敢说啊。”
他这话成功地让裴爽沉默了。裴泠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当妈的比谁都清楚,她说不能让人知道,那就肯定不能让知道,裴珏说的也是实话。她疲倦地扶额,坐在了椅子上,“那你现在跟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珏下意识地看向裴泠泠,然而他姐现在正在昏迷当中,不能给他任何提示。裴爽一把把他拉过来,“别看了,你姐正晕着呢。”
裴珏认命一样叹了口气,说道,“我......十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不是才回来上学没多久吗?”那个时候他父母离婚,裴老爷子把他逮回来,让他在国内上学,他就跟裴泠泠读一个学校,不过他上小学,全年级倒数,他姐上中学,全年级就没跌出过前三。
刚从国外回来的裴珏作为一个学渣,丝毫没有意识到成为裴泠泠的弟弟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就算每天被他老师当成反面教材,他也并不认为他姐跟外人口中的那个魔女有什么不一样,直到有一天,他那小小年纪已经显出高贵冷艳的姐姐突然下课之后找到他,让他放学之后先别走,跟她一起出去一趟。
裴家三姐弟就读一个学校,詹甜甜那天班上组织春游,不跟他们一起回去,要不然按照惯例,都是司机一起来接他们放学的。裴珏接到裴泠泠这个消息,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她要去干什么坏事,但是又不能让家里知道,所以拉着他打掩护。至于什么坏事,短短一节课时间,裴珏那个脑袋已经脑补出了无数可能,什么打游戏上网啊,什么谈恋爱见小男朋友啊,甚至是什么打架搞校园暴力啊,然而任他猜测了无限多种可能,他都没有想到,他姐叫他一起,是去捉奸。
捉他姑父,他姐亲爸爸,詹海生的奸。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姐成功忽悠了他们家的司机,带着他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起到了一个小巷子里。那是个民巷,而且是属于老城区的巷子,有些旧了,对裴珏裴泠泠来讲,实在不像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地方。他虽然傻虽然小虽然很多时候搞不懂他姐冲他冷笑什么,但是也能感觉出来今天他姐有点儿不对,她身上的杀气好像格外浓重,裴珏为了避免被台风尾扫到,小心地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后他看到他姐在附近一家小旅馆下了车,拿了十块钱从里面取了一个桶,听他们谈话,好像是裴泠泠之前寄存在这里的。然后她把油漆桶递给裴珏,带着他从一条小路穿了进去。那路七扭八拐,弯弯绕绕,她却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然后路过一个放着木料的楼梯口,她跑到后面捡了一根一米来长、手臂粗细的大棍子,拎在手上,带着裴珏到了一户居民楼前,然后直接走了上去。
走到一户人家前,裴泠泠把油漆桶拿在手里,将裴珏推到身前,对他低声说道,“等下问你是谁,你就说你是魏映延的同学。”不等他反应过来,裴泠泠就敲下了那户人的门。
他听见一个十分温柔的女性声音在门后响了起来,“谁啊?”
“我是魏映延的同学。”他一个小男生,听着年龄就不大,不会有人防备他。就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裴珏还来不及去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一桶油漆已经越过他的头顶,朝着那女人兜头泼了下来。
那个女人大概也没有想到,愣了愣,然而就是这愣神的瞬间,裴泠泠已经一把薅开裴珏,自己冲进了屋子里,她进去了,还不忘拉一把裴珏,顺手再把门给反锁了。
看到她闯进来,那个女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开始大声尖叫,裴泠泠却不给裴珏反应的时间,抬腿一脚踢在那个女人的肚子上,趁那个女人哇哇大叫的时候,她推了一把裴珏,“你进去看看她家那个小崽子在不在,在的话给我制住。”
话音刚落,里面的卧室里就走出一个跟裴珏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儿,“妈,你怎么了——”他妈现在脑袋上一大坨油漆,映出山河一片红,那个小男孩儿也看呆了,裴泠泠眼疾手快,几步跑过去,那男孩儿见势不妙,转身就走,但是还是晚了。裴泠泠仗着她比人家大几岁产生的身高优势,直接扒了那男孩儿身上的褂子,把他手脚绑在一起,丢到沙发上,对裴珏说道,“你看好他。”
裴珏本人已经被这一番变故吓傻了,他一面抖得跟只鹌鹑一样,一面本能地按照裴泠泠的要求坐到沙发上,守着那个小男孩儿。
那个小男孩儿也不是善茬儿,手脚被绑住了,嘴上还不饶人,乱七八糟地问候裴泠泠全家上下。裴珏听不过去,又见他快挣脱了那件衣服,赶紧一个泰山压顶,过去抱住那个小男孩儿。但他只有一双手,抱住了人就没办法捂住嘴,只能听那个男孩儿侮辱他家十八代女性。
他做这些的时候,裴泠泠已经恨恨地往那个女人肚子上踩了几脚,他看到那个女人瘫在地上,身下一片血红。收拾了大人,裴泠泠这才腾出精力来收拾小的。她手上提着刚才捡来的那根木棍,满脸戾气地看向那个小男孩儿,“你妈偷人,你还好意思骂我?你再骂一句?”她木棍指向那个小男孩儿,裴珏觉得,要是他胆敢骂一句,可能那木棍就直接戳他脸上来了。
然而他听见那小男孩儿不负众望地骂了她。
裴泠泠笑了一声,转身过去,拿起那根木棍,猛地朝墙壁上的电视砸了下去。她满脸狠厉,裴珏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态,他也呆住了。裴泠泠三下五除二砸完电视机,转身过来看着那个小男孩儿,“你再骂。”
那小男孩儿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破口大骂。裴泠泠果然不负所望,在他一片臭气熏天的骂声中,把他家砸了个稀巴烂。
等到裴泠泠砸完,体力也剩不下什么了,那个女人这会儿总算是痛过了,勉强站起来,一把抓住裴泠泠的头发,把她往电视机那片碎片上面撞。裴泠泠当然不会让她如愿,跟那个女人扭打在了一起,裴珏见她搞不定,连忙松开那个小男孩儿,过去帮忙。那个女人在他们姐弟两人夹击下,边哭边骂,边吩咐那个小男孩儿,“打电话,快!给你叔叔打电话!”
裴珏的脑子还没空去想他爸爸是谁,裴冷冷已经在他的帮助下从那个女人手上挣脱下来了。她学着那个女人的样子,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直接把她往浴室里带。到了浴室门口,裴冷冷腾出手来一把拿起花洒,开冷水开到最大,直接往那个女人身上冲。纵然是夏天了,那个女人还是爆发出一阵裴珏不能明白的鬼哭狼嚎。在她一片嚎啕声和断断续续的相互殴打中,他们听见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六章
屋子里的人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魏映延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要去门口给外面的人开门,裴泠泠也想冲过去,但是魏春梅看穿了她的举动,在她跑过来的时候直接一把抓住了她。就这么一打岔,门已经开了。
詹海生看到屋里这一片狼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走进来把门关上,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魏春梅就嚎了起来,“海生海生,她打我,打我......”她捂着肚子,痛得缩在地上,“我的孩子没了.......”
裴珏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魏春梅身下的那滩红色,不是裴泠泠泼上去的油漆,而是她踢掉的那个孩子。
他说完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唐昭理,刚才裴泠泠要跟他离婚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裴珏虽然混账,但是也知道现在要搜唐昭理跟他姐姐离婚,裴氏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他还不知道之前裴泠泠在公寓当中听到了什么,自然也就无法理解他姐现在的心情。
裴泠泠十四岁不到就能把她爸爸的情人弄得流产,这种狠辣,对女人来讲或许觉得大快人心,然而在男人眼中,或许只觉得她残忍。
唐昭理经过之前短暂的惊讶,又恢复了平静。裴珏看了一眼,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又继续说道,“姑父来了,自然埋怨她,姐姐......姐姐.......”他“姐姐”了半天也没有说个所以然出来,不过这里都是裴泠泠的亲属,对她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知道他后面要说的肯定是裴泠泠振振有词,丝毫不认为自己错了。
“他们两个吵了起来,”连带着裴珏也被台风尾巴扫到了脸,但到底是自己做了错事,詹海生不好过多地说裴泠泠,“魏春梅见姑父都不肯为她撑腰,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白白牺牲掉的那个孩子,立刻不干,说要把姐姐送去警察局,告她私闯民宅,故意伤人。”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裴泠泠的来历,就是詹海生也不能让她被送到警察局。裴泠泠来之前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她听到魏春梅那样说,立刻就笑了,说她过两天才十四岁,别说故意伤人,就是故意杀人,警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没有完全退下去的戾气,站在一片凌乱的屋子中间,有一种可以将人吞噬的美。很显然,里面的几个,除了被吓成一只鹌鹑的裴珏之外,没有人还有心情欣赏她一个半大孩子有多好看。魏春梅母子想弄死她,詹海生忙着思考怎么才能把这件事情抹平。
她越得意,魏春梅就越痛苦。虽然裴泠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是很显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詹海生虽然又气又恨,但是还要想着如何才能把两方摆平。哦,还有裴泠泠的外公,这件事情如果让他知道了,那肯定是不得了的。且不说自己现在到手的一切还能不能握在手里,魏春梅母子能不能活着多半都有问题。还有,把事情闹大,裴泠泠的外公也不想看到。
他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在南边给魏春梅买了一套大房子,把魏春梅和魏映延直接打包送了过去,每个月定期给他们打一笔足够他们生活的钱,从今往后天高皇帝远,裴泠泠既不方便找他们麻烦,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威胁到裴泠泠,算是把这件事情抹平了。
裴爽听到这里,忽然问裴珏,“这件事情,你爷爷不知道?”
裴珏抿了抿唇,他当然知道裴爽的意思,如果裴老知道这件事情还能允许魏家母子继续跑到她面前来现眼,那这个打击,不比发现她丈夫出轨更小吧?但是不管再艰难,他还是不想撒谎,顿了顿,说道,“知道。而且......姑父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是爷爷默许了的。”
裴爽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一青,裴珏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暗叫了一声“不好”,连忙补救道,“姑姑,其实爷爷和姐姐他们一直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你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情,除了伤心气愤,还能有什么作用?你跟我爸那种不一样,”裴珏对他爹的品行有很清楚的认识,“与其知道了伤心,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呢。要不是今天魏映延找上门来,哪有后面的事情。”
裴爽静静听他说完,才笑了一声,“这原本是跟我切身相关的事情,就被你们这么三言两语给做了决定,我这个当事人,反而从头到尾不知道。你觉得这件事情你们做得对吗?”
裴珏原本还想安慰她的嘴立刻像是被封了胶布一样闭住了。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对,他们不应该帮裴爽做了决定,但是,当时他能怎么办?当初单方面下决定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就算他那个吊炸天的姐姐,那个时候还是个小毛孩子,砸了人家家里当时是畅快了,但是后面不照样要大人来给她擦屁股?她都没有资格说什么,何况是自己?
偏偏裴爽正该问的三个人,有两个都不在了,剩下一个现在躺在病床上,知道这件事情的裴家人只有自己,不问自己她能够问谁?裴珏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跟裴泠泠一样晕过去,来个一了百了。
不过,既然没有晕过去,那该收的尾就还是要收。裴爽尚且还沉浸在父亲丈夫和女儿都骗自己的伤心之中没有缓过来,唐昭理又问道,“为什么裴老会同意?”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件事情不像裴泠泠那个雷厉风行的外公的作风啊。
裴珏一僵,随即说道,“那这件事情你觉得要怎么处理?难道我爷爷还能把人给灭了吗?”
经过裴珏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样处理,无论怎么看,都算是比较好的了。
裴珏看了一眼唐昭理,续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魏映延这货,确实不是个东西。因为姑父出轨这件事情,爷爷不是那么放心把裴氏交给他,所以姐姐一上大学就在裴氏实习,跟的还全是核心项目,就是想让她赶快成长起来,好保住裴氏的招牌。至于魏映延,他可能是不忿,总想着给他妈妈报仇,反正就是找过姐姐几次麻烦。哦,当初魏春梅经过那件事情之后,丧失了生育能力,想必他也是因为这个吧?不过那时候他还小,姐姐一直没有让他回来,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他了,谁知道又出现了。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裴珏觉得难,唐昭理却知道,只要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天两人能再见面的。当初裴泠泠当着魏映延跑到他家里又打又砸,魏映延恨她也很正常。当年他年纪小,不能把裴泠泠怎么样,如今蛰伏这么多年,这条冬眠的毒蛇终于朝已经大难临头的裴氏脖子上咬上了致命的一口。不知道裴泠泠会不会后悔,当初没能斩草除根,留下今日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