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中原官话。
人之垂死,眼中的光彩仿佛能直接打到别人的心底。素先生的嘴唇抖了一下,忽而抿紧,双眸盯住了男人肩头的骷髅玉兰。
她一步上前,手里银光一闪,灵光爆发。藤蔓被裹着灵力的刀锋割裂了下来,掉落在地!
虞长乐甚至错觉听到了这植物发出的尖叫声。藤蔓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在地上挣扎扭曲,素先生僵立原地,脸白如金纸,握紧匕首的手用力到发抖。
藤蔓挣扎了一会儿,花苞变为了灰色。而后转眼之间,从花苞到底部,整棵植物萎缩破碎成了灰烬。
当啷一声,素先生脱力,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那男人也终于松开了手,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三日后,素心楼。
虞长乐不知道虚境里时间和外面是不是一样,总之这三天,他就百无聊赖地观看了男人从昏迷到苏醒的全过程。
这个虚境似乎是以小旖为中心的,他只能跟在小旖身边一段距离,不能离开太远。
三天之前,素先生力排众议把这个男人扶回了素心楼,进行救治。小旖对这件事很有意见,但还是留在了素心楼给素先生打下手。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像个包子。
他怎么还不醒呀。小旖迈着短腿,把盛着温水的铜盆放到了床头,不快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素先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翻书,面色沉静,淡淡笑了一下:小旖,别闹。
小旖一昂头:哼。
素先生的手边还有一个小炉子,上边煨着药,清苦的草药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虞长乐站在一边,无所事事地抛着小石子,低头打量了一眼床上的男人。
三天里其实他清醒过来一次,只模糊地说了一个字:云就晕过去了。素先生和小旖猜这是他的名字,所以叫他阿云。
阿云的头发被剃光了,胡子被剪得只剩下一截。原本胡子也是都要剃光的,但嘴部不比脑袋,素先生在这方面手艺不是很好,怕刮伤他。这使得他整个头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他头皮露出的皮肤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有新有旧,叠加在一起,不知他经历了什么。
一个光头加上一把胡子,瘦得快要皮包骨头,这形象真算不上太好,引人发笑。可虞长乐还是能看出他五官长得不错,而且总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这男人比虞长乐预估的好像还要年轻一些,绝不超过三十岁。
究竟是在哪里看见过?
虞长乐心神有些不宁。阿云体内不知为何,竟然一点灵力都没有,像干涸的河床。
素先生也给阿云把全身擦洗了一遍,处理完伤口换上新衣。在医者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她没什么表情,小旖却更讨厌这个男人了。
药好了。
炉子上的药罐子发出咕嘟嘟的声音,素先生放下了书,盛了一碗药放在桌上。她看了眼屋角的燃香,道,他快要醒了。
小旖闻言,眼里也生出一点好奇来。
他们本都以为这个男人活不下来的。那棵植物被斩断,剩下的部分却钻进了血肉里看不到了。
素先生以银刀切开过伤口,却没有看见一点黑色的植物。这诡异的骷髅玉兰仿佛溶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一般。
说到这个,虞长乐其实有点奇怪,为什么这植物会被那个记录者叫作骷髅玉兰。玉兰是树种,和藤蔓有何关系?
从这两天他听到的情况来看,九万山寨叫这植物也是称骷髅藤或者赤鬼藤,总之不是玉兰。更何况此地根本没有玉兰树,那个名字无从得知。
看不到残余,素先生只得作罢。阿云的恢复能力极强,那细小的血洞都快长起来了。
说要醒,果不其然,不等屋角的香柱燃到一半,阿云就慢慢睁开了眼睛。虞长乐也停止了抛石子。
他瞳孔逐渐聚焦,意识回笼,而后猛地警醒起来,似乎想强行起身。素先生道:这里没有危险。
阿云才慢慢放松下来,偏过头看向素先生:你救了我?
他的声音很沙哑,却有种特殊的好听。一双眼睛有些狭长,没了那种野兽一般的凶悍,却依旧冷厉。
素先生注视了他片刻,道:起来喝药。
我会报答你。阿云坐起身,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小旖本想给他拿蜜饯,见他这样顿时横眉道:阿云你不会说谢谢吗?
阿云充耳不闻,反而奇怪道:阿云是谁?
你醒时说了一个云字。阁下如何称呼?素先生端起空碗,又重新倒上药。
阿云似乎愣了一下,嘴角闪过嘲讽一般的神色,道:阿云就阿云吧。
他默默喝药,这一回似乎是味觉回来了,皱眉喝不下去,伸手拿走了小旖的蜜饯。
喂!你们中原人就这样不礼貌吗?小旖气极,把盛着蜜饯的盘子拍到桌子上。
你说对了。中原人都不是好东西。阿云盯着他,讥讽之色更浓。
你小旖卡了个壳,先生救了你,先生也是中原人啊!
所以我说了,我会报答她。阿云又恢复了那种漠然的神色,眼神阴鸷。他又神经质地笑了几声,你官话说的不错,别学了。
不错,别学了,前言不搭后语。小旖没见过这种人,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虞长乐心中却是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非常熟悉阿云现在的情绪。这和他从桃花窟里刚出来时那种状态一模一样。
赤鬼城内凶险异常,看阿云这副模样,从赤鬼城里活着出来应该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差不多了。可是没有灵力,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阿云闭上眼睛,喝完药就又缩回了被子里。
小旖不可思议道: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你自己?
知道我的身份对你没有好处。阿云背对着他们道。
小旖气得不想说话,素先生熄了炉火,面色没有变化。先生不要救他了!小旖恨恨道,真不知道先生你求了别人那么久留下他是为了什么。
医者仁心,能救则救。素先生道。
阿云原本已经呼吸平稳了下去,闻言猝然转过身,一字一句道:是啊,你救我干什么?
他眸子里的怨毒几乎凝实,底色是无比的痛苦和愤恨,小旖被这双眼睛吓得打了个抖。
素先生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只轻轻道:你想要活下去,向我求救了。我只救自救之人。
阿云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眼中翻涌的情绪一时间被冲散了一些,可复又寂灭。他盯着素先生看了许久,素先生道:你枕下有一样东西,是被你捏在手里的。我想它对你很重要。
虞长乐跟着小旖,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素心楼里的,听到这话心生好奇。
重要?阿云皱眉,从枕下拿出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应是系在腰间的,用黑色的绳子拴着,血污都被洗干净了。玉佩下也系着穗子,虞长乐认出那穗子是一串黑曜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