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细细的血线出现在他脖子上,逐渐扩散。
你唱得太难听了。一把细长的软剑出现在锦官手中,剑刃如银蛇,剑柄上有枫叶图案。显然,这就是与殷子闻的短匕春恨对应的长剑,秋悲。
剑刃上沾了血迹,也如红枫一般。
锦官清了清嗓子,开腔唱起词来。他的声音宛转悠扬,比男子清越,比女子低沉,十分好听,但没有人能用心欣赏,好像那秋悲剑也划过了他们的脖子一般,让他们发不出声音。
唐六母亲的灵柩停了七天,七天后唐六下床,站在了灵堂里。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走到了灵柩前,把手贴在了灵柩上。
嘶!忽然有人倒吸了一口气,又卡在喉咙里。因为那灵柩忽然燃烧了起来!
这是真正的灵焰,是莲花般的赤红色,皮影被锦官的灵焰点燃,一点点烧成灰烬。
锦官的唱词愉悦而让人毛骨悚然,他唱着歌,手下操控的小唐六也在唱着歌。漫天大火烧尽了唐氏府邸,唐家子弟四散奔逃,而唐六走在飞雪和火焰里,一边抛着竹编球,一边唱着《江南好》。
虞长乐听着优美的歌吟,却好似听到了木料燃烧的声音,人们惨叫的声音,房屋倾塌的声音。
这段并没有花很长时间,锦官似乎没兴趣在这里停留。唱词里很血腥,他是把那些人一点点折磨而死的,但表现出来只是一场火。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锦官停顿了一下,掩饰住了眼中的疯狂之色,低笑了几声,对不起。这里不重要,没什么好演的。
上一刻他还在笑,下一刻他就已经表情冷郁,阴晴不定到了极点。锦官控制得很好,皮影被烧掉了,幕布却完好无损。
他这才重新开心起来,从自己的乾坤戒里重新拿出了几个皮影来。那是几个女子和房舍的皮影,女郎打扮皆是花枝招展,衣衫轻薄艳粉,虞长乐一眼就认出这是几个烟花女子的形象。
画面一转,到了一处青楼。
虞长乐有些诧异,锦官的这些皮影人珍藏得很好,而且做工十分精致,依稀能看出制作者对她们的感情。皮影是北地特色,江南是没有的,想来殷子闻的手艺还是和锦官学的。
唐氏虞长乐低声念了一句,敖宴,你还记得我们被罚抄的世家谱系吗?
记得一点。敖宴道,怎么?
拳法世家,姓唐虞长乐道,我怎么记得,这个世家是青州的?
敖宴回忆了一会,道:似乎是济阳。
锦官的这段往事时间模糊,但应该是在秀荣钟氏覆灭之后。青州是沈家的地带,上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沈氏不可能不知道。可典籍里对唐氏的记载极少。
因此时间最可能在那十年混乱里。
皮影继续上演,这带烟花巷是唐六母亲之前待的地方。
唐六无处可去,他的母亲有个之前交好的姐妹,收留了唐六。这也印证了虞长乐的猜想,一个世家被屠了个干干净净,却无人来追责,那么当时的背景只能是那动荡混乱的十年间。
唐六睡在青楼里,剩下的时间就到处游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妓|女们给他重新取了个名字。
无怪他能知道我们的消息虞长乐轻叩着手指,垂眸,原来渊源在这里。
那些青楼确实能算得上分舵,比如红药阁。它们都与桃花窟有联系,而锦官从这里开始将这些烟花女子发展成了自己的势力。
殷子闻被发现昏迷在红药阁里的始末也大致能猜到了。
他应该是逃脱出了桃花窟,锦官发现后下令追回,于是才被红药阁的人抓到。导致他昏迷失忆的伤应就是在反抗时留下的。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后来锦官离开青州到了并州?还占领了曾经钟氏的仙府山。
他为何要在桃花窟里的研制这些东西?锦官一人办不到这些,他毕竟没有大宗势力撑腰。而且在太平年代屠掉江南一个小世家这种事,背后定是有人给他善后的。
是谁将他纳入麾下,授意他做这些事?
虞长乐猜测,那个授意的人应当也就是锦官所说,让他来处理掉虞长乐的人。
能有这等势力,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但这如果是真的,那该是多震动和可怕的消息!虞长乐本能地、刻意避开了那个猜测。
这一段皮影里,锦官的情绪似乎在逐渐高涨起来,与之前压抑疯魔的形态截然不同。与之相反的,殷子闻的脸色逐渐不好看起来。
闻闻,你不开心吗?锦官微微笑起来,在这里,就是我遇见你的地方。
皮影戏台上,红衣的美貌少年从勾栏处往下一望,看到了骑着骏马的富贵花小公子。视线交错,惊鸿一瞥,有人一见钟情了。
如果忽略其他的一切事物,这一定是一副很诗意的画面。
围观的囚犯不知道实情,有几个大胆地鼓起掌来。从开局到现在,不是疯魔就是突破人底线的污乱,直到这里才显出一点亮色来。
但殷子闻眼中却是惊怒交加,站起来一把推翻了戏台!
推翻了犹自不够,他上前把那堆皮影狠狠地踩了个稀巴烂,拼命地跺成了碎片。
开心?殷子闻笑里带着疯狂,阴鸷的眼睛环视四周,你们鼓什么掌,喝什么彩,都他|妈给我闭嘴!
从见面起,虞长乐就没听过殷子闻骂过脏话。他眼神像刀子一样,把围观者全给吓退了。
锦官道:闻闻,最后还是你先生气了。
他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把殷子闻揽进怀里,后者拼命挣扎,骂道:滚开,你给我滚!
你是想激怒我吗?锦官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这么聪明,又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是知道我不会被这些激怒的。
他手指一勾,那些烧得残缺的皮影就落到了他手中。锦官盯着那半个唐字瞧了一会儿,微笑道:该死的早就已经死了,连灰都不剩了。我还在意什么呢?
灵火骤然从他掌中冒出,火舌舔舐着皮影,唐字小人儿开始燃烧融化,彻底化为一滩灰烬。
闻闻,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锦官小声道,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殷子闻忽然停止了挣扎。他微微垂着头,及耳的卷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上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
哦,殷子闻应了一声,虞长乐抓着栅栏的手骤然一紧,觉得他的语气十分地怪异,那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锦官笑道:你问。
事实上,要虞长乐来说,锦官没受到影响是不可能的。他的情绪明明已经从最开始就不太对了,连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就像将倾的大厦,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崩溃。
殷子闻露出的下半张脸,嘴角勾起,是一个十分完美的笑容。他抬起脸,笑眼弯弯,语气甜美:在你母亲的灵堂里,那群人操|得你爽吗?
锦官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了。这一瞬间,虞长乐觉得他宛如措手不及地被人捅了一刀子,泥胎木塑般反应不过来。
殷子闻袖子掩住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如丧考妣!噢,我忘记了,你确实死了亲娘,亲爹也被你一刀一刀地拆成碎肉了。哈哈哈哈!
锦官站在原地,殷子闻高抬起手,似乎捏碎了什么东西。刹那间整个塔身都摇晃起来,金属碰撞声如地龙般咆哮起来,阵法的强光淹没了视线。
虞长乐道:他刚刚拿到了钥匙?!
百花场所有的阵法,都由一样钥匙掌控,而钥匙平时都在锦官身上。殷子闻才是那个从头到尾都在演的人,他算计好了锦官所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