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这边说着话,人群几个汉子之一小心地伸手指了指。
铛!
虞长乐一回头,满目雪白映入眼帘。凄厉的锣声敲响,一支长长的送葬队伍停在了云溪镇镇门口,白幡猎猎涌动,亲者白衣素缟。
队伍中央是一方灵柩,有个白衣的妇人一直在低低哭泣。她擦擦眼泪,抬头茫然地看着云溪镇,目光游离到灰孩儿身上,忽然化作实质一般,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还我女儿!妇人冲上来,双手抓着灰孩儿的肩膀,声音尖利,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你把女儿还给我,你把我的阿如还给我
众人一时静默。这妇人保养得很好,虞长乐看出她是个有灵力的修者,眉眼温柔,想见平素也是注重涵养的。但失去女儿,她已姿态全无,灵修能驻颜,她的鬓角却已出现了和年纪完全不符的白霜。
你把阿如还给我啊!她那么善待你,你却是如何报答的!?妇人抽泣着跪下来,灰孩儿浑身僵硬,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措。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阿蓝哦?了一声,对虞长乐道:你要不要管这闲事?
妇人冲过来后,送葬队伍里又走过来几个人。一个看起来是盛家家主的男人扶住了妇人,面容也是十分苍老,眼中也尽是悲伤。
他对虞长乐三人拱手道:在下盛前观,我族家事,让三位仙友见笑了。不知仙友是?
我们是路过沈明华呆呆地回了一句,赶忙还礼,我叫沈明华。这位是虞长乐,这位是敖宴。
虞长乐也回了礼,敖宴颔首。天下姓沈的多了去了,姓敖的也不是没有,盛前观并没怎么在意,简单道:仙友好。
事态一下子变得这么迷雾不清,敖宴按住虞长乐的肩低声道:先别冲动。
盛前观扶着夫人往队伍里走,似乎是想安慰,但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声叹息:思思,莫伤了身。
我的阿如,就这样回不来了吗?思夫人恍惚道。
没有。
就在这悲伤之际,灰孩儿忽然开口了,没有!阿如没有死!
这是虞长乐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尚显稚嫩,因不常说话而带着生涩和沙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盛前观怒道:够了!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阿如都没有回来!
思夫人又哭泣起来。盛家年富力强的家主好像一下子崩溃了,道,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说阿如没有死,我们等了。我们等了整整一个月!
骗子!思夫人忽然扬起手,狠狠地打了灰孩儿一个耳光。这个举动仿佛也把她自己惊呆了,她抖着手,你说你要把阿如带回来,根本根本就是骗我们!
虞长乐三人立在一旁,完全没料到这出发展。沈明华还想去打圆场,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不尴不尬地站着。
灰孩儿咬着下唇,突然往送葬队伍里跑去。思夫人失声道:你想干什么?!
少年跑得极快,他直冲到灵柩前,趁守卫没反应过来,一把推掉了棺盖!
此地风俗,棺盖要到下葬地才会钉死,灰孩儿用力一推棺盖便掉到了地上。他又猛力推倒了棺材。
这是一具无人的空棺,只有一身衣裳。棺材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沾了泥水。
放肆!!盛前观震怒,目眦欲裂,铮地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剑,看样子要直接把灰孩儿斩杀当场。
沈明华完全傻了:我靠
我会把阿如带回来!她没有死!灰孩儿被几个侍卫架住,犹自在吼。思夫人跌坐在地,茫然地看着队伍。
盛家主冷静!盛家主别别别杀他!虞长乐和沈明华同时出声。盛前观红着眼睛狠狠一劈,灰孩儿却一缩身子,在这个当口泥鳅一般滚出了包围圈,飞速地跑了。
当啷一声,盛前观的宝剑掉到地上。他也脱力般坐到了空棺旁,发着呆。
追!虞长乐喊了一声,跑了出去。
灰孩儿见后头追得急,喉中发出一声粗哑的鸣叫,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连飞带跳,速度已经很快,但再快怎么能快得过三个正统灵修?
少年在往村外跑,没进了深山老林里。但很快,就被三人追上了。
灰孩儿急得满头大汗,张口就要咬虞长乐的手。虞长乐眼疾手快避开,把他双手背着拧过,灰孩儿踉跄跪地,发出吃痛的闷哼。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虞长乐这句话说得纯熟无比,说完才感觉这好像让自己更不可信了。
他:
倒是沈明华,长了张贵公子的和善脸,他蹲下来好声好气道:小孩,我们不会把你交给盛家的。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想问点东西。
灰孩儿瞪着他,咬牙不说话。
虞长乐迟疑了一下,松开手退后几步,诚恳道:我们真的只是想问点东西关于这场水灾。
到底还是个孩子,尽管已经是少年身材,但显然还没学会藏自己的心事。灰孩儿脸色变了变,好像很害怕、又很愤怒的样子。他仍旧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个哑巴。
几人傻站了半晌,灰孩儿终于动了。
他站起来松松被虞长乐拧得酸痛的胳膊,走出去十几步,拨开树林,转过头,像是在示意几人跟上。
你就住在树林里?虞长乐跟在后面,好奇地问,好厉害。
灰孩儿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敖宴身量太高,在树杈间穿行得十分烦躁,道: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灰孩儿脸上肌肉抽动了下。虞长乐敲了下敖宴的胳膊。
我想大约也是无奈吧。沈明华小声道。按照镇民的态度,似乎也确实没法住在云溪镇。
走到灰孩儿的住所时,已近正午。
只见树林被砍掉一片,露出一片空地,空地上搭建出一个木屋,就是灰孩儿的栖身之所了。木屋夏热冬冷,不是个理想的住处,寒风一吹,更显得凄清。
灰孩儿却浑不在意,领着三人打开了门。门没有锁,只用一根金属丝拴着。
屋内摆设十分简陋,床是铺在柴堆上的兽皮。除此之外,一口铁锅、一把椅子、几个破碗就是灰孩儿的全部家当了。
虞长乐站了片刻,便道:我们帮你把屋子修缮一下吧。
灰孩儿抬头看他,红瞳微微睁大了。而那青衣如竹的年轻人对着他微笑了一下,道,我们没什么长处,就是力气特别大。
灰孩儿如被灼伤了一下,移开了视线,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想说一句谢谢,却没说出口。
阿蓝对三人道:看看,又在乱发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