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203节(2 / 2)

手心渗出了汗,捏紧了伞柄。油纸伞缓缓抬升,她看见了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孔。

谢持风站在了宁昂家的石墙之外,眼角通红,就这样死死地、仿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桑洱的心脏打起了颤,周身血流,倏然加快。

这个情形,即使她解释得了身为“冯桑”的自己为什么会认识在天蚕都土生土长的宁昂,还过来探望受伤的他,恐怕也无法轻易地搪塞过去。

因为,谢持风这反应,不像只是看见了她走进屋子里。

恐怕是还听到了她和宁昂的对话。

雷声沉啸,大雨稠密,仿佛形成了一道天堑,将两人都钉死在了原地,无法朝彼此走近一步。

谢持风眼尾泛赤,神情甚至有些扭曲。

背上受罚的伤口尚未愈合,还因为下山而绽裂了,淋了雨,很疼,血被冲成了浅红色,流到了地上。但与他此刻内心的痛苦相比,这点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次下山,其实,只是谢持风的临时起意。

这段时间,他都在洞府里养伤,没有出门。前几日,因为急着解开枷锁,她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他。发现他痊愈得很慢,她这两日便没有过来了。

今天黄昏时,蒲正初来为他送药。他沉不住气,问起了她在何处,无意间得知她下山了,而且,还是那么短时间内,第二次去天蚕都。

冥冥中,一种直觉窜上心头,仿佛是凌乱的麻线团里,作为一切始源的那根线头一晃而过。谢持风披上衣衫,出门询问了宗内的人,才知道她第一次下山,是在八天前。

那一日,正是宁昂——桑洱生前最护着的小傻子,被贼人所伤的日子。

但这更有可能是碰巧。因为,那一天和今天,恰好都是昭阳宗的弟子下山采买的日子。

可在发现时间巧合的那一刹,结合那只红玛瑙耳坠和这些天来的怀疑,他便仿佛被一个魔怔的念头魇住了。希冀与幻想、冷冰冰的残酷现实交相刺激着他。不管是要证明什么还是击碎什么,他都不能再等了,就不顾伤情地下了山。

在之前那五年,他走南闯北地寻找桑洱时,其实也做过不少这种疯魔的事。试过仅仅因为某个人长得像桑洱,就要追到对方的故乡,掘地三尺。但每每尝试,最终换来的都是失望。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种毫无理由、全凭臆想的事了。

万没想到,在数不清多少次的失望后,这一次,竟让他赌对了。

站在那面矮矮的小石墙外,他不仅看见了她和宁昂熟稔地坐在一起吃煎饼的模样,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虽然有一些听不懂,可至少证实了一些事。

原来,他的怀疑都是真的。

原来,在大半年前,她就已经在宁昂面前承认了自己是桑洱。

可在面对他的时候,她却选择了隐瞒身份。明知道他不相信她死了,在竭尽全力地四处找她,却还是假装成一个不认识他的陌路人,对他冷眼旁观。

对他来说,这比她指着他的鼻子痛斥、愤怒地用剑刺他、报复他……要残忍了不止一百倍。

相比起恨,他更害怕的是连恨也没有了,只剩下麻烦和厌弃。

当年,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崖的那种茫然和剧痛,仿佛化成了一道带刺的枷锁,扎入他的血肉,缠住他的喉舌。谢持风的唇也失了血色,如一只狼狈的水鬼,晃晃悠悠地上前了一步,许久,才听见自己从齿间,挤出了一句艰涩无比的话:“你就是桑洱……对吧。”

桑洱僵硬着,看到他那神智迷乱又扭曲的表情,有点儿手足无措。下一瞬,她就被一双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搂到了怀里。

这个拥抱是如此地用力,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化为泡影。油纸伞一歪,滚到了地上,冰冷的雨水迅速地渗湿了衣衫,桑洱被抱得难以呼吸,挣扎了几下,却只换来了更惊恐的、更紧的力道。

忽然间,桑洱浑身微震,停下了挣扎。因为她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坠入了她的衣衫内。

那是眼泪。

头顶上,传来了一道强忍着哽咽的声音:“桑洱……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一直都不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桑洱的心脏传来了闷疼的感觉。缓缓地,她闭上眼,吐出了一口气。等到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好情绪了,才睁眼,轻声问:“谢持风,你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吗?”

第131章

谢持风的身体骤然僵硬,唇色发乌,面上浮出了痛楚之色。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在他心口剜出了一个血洞,寒风冷雨灌进血肉中,痛得他几欲失去招架之力。

然而,他怀里的少女,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继续轻声问:“你又记不记得,你的爹娘是怎么死的?”

“郎千夜杀了你的父母。而我窝藏了郎千夜,助她逃走,还借她的幻境蒙骗你和我成亲。好在,在酿成大错之前,你清醒了过来,终止了那场婚礼,也为你爹娘报了仇。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我们的故事也早就结束了。”桑洱的眼皮淌了雨水,湿漉漉的,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她吸了吸鼻子,叹道:“所以,坦白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到处找我,更没想过,你会说你喜欢我。”

谢持风嘴唇发抖,猛地扣紧了她的肩,颤声道:“桑洱,我那时候,从来没想过要杀你!”

桑洱凝视着他,半晌,才问:“你的意思是,你本来只是想刺我几剑来发泄怒气,并没有打算彻底杀了我吗?”

“不是!”谢持风满脸的凄苦和扭曲,哑着声音,急切道:“当时郎千夜的幻境初破,我炙情发作,已经失去了理智,被戾气催动着,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也控制不住月落……但在那个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想避开你的要害。我根本不知道你吃了化妖丹,我以为你是妖怪,你的要害是腹部!所以我想避开……等我清醒过来后,我才看见,那一剑刺进了你的心窝里!”

如果那时候的他还有一丁点清醒和理智,绝对不会做这样无法挽回的事。再愤怒失望、不可置信,他还是想听一听桑洱本人的说法,看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因为,他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把那个与他并肩作战、对他关怀备至的桑洱,与那个满手血腥、冲他狞笑的郎千夜混为一谈。

但他也知道,错误已经酿成。不管他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用的借口,都无法抹杀桑洱被他一剑穿心、坠入眠宿江的事实,也挽回不了他给桑洱带来的伤害。

事后想来,杀死郎千夜、为他爹娘报仇的人,其实根本不是他,而是选择了和郎千夜同归于尽的桑洱。

他来到悬崖上时,郎千夜早已不存在于世上。他亲手杀了的,只有桑洱一人。

悔恨与思念所造成的锥心之痛,每日每夜,都让他痛不欲生。凭着那一股执拗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执念,他硬生生地说服自己桑洱没死,才没有彻底崩溃。就这样,挣扎着,一步一步地从绝望的深渊爬了出来。

头一次听见这种彻底推翻了她过往认知的说法,桑洱的思绪仿佛结了浆,直直地盯着谢持风。有某种战栗而澎湃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冲击、回荡。

实际上,她没有完全把自己的死亡归咎于谢持风。毕竟,她早就预见了自己的原结局。而且,将心比心,处于同等的位置上,她未必会做得比谢持风更大度。

在吃下化妖丹的那一刻,她的死亡就开始倒计时了。谢持风只不过是打断了她预设好的死遁进度条的加载,用他的方式,提前终结了这一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