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桑洱本身不认识秦跃,又和他分开住了那么久,彼此的关系,其实已经和陌生人差不多了,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昨天包了饺子、喝了桂花酒……拿出来说,好像怪怪的。
还是吃饭吧。
桑洱默默地夹菜,扒饭。
一顿饭安静地开始,安静地结束,索然无味。
唉,还不如和裴渡、谢持风一起吃饭有意思呢。
席间不免会喝点小酒,桑洱顾忌着这里不是自己家,没敢喝太多,怕醉了会出糗。
估算着时间,忠叔也差不多要来接她了。桑洱擦了擦嘴,起身告辞,很官方地说了一段:“兄长,嫂子,新年快乐。时间不早了,我的仆人应该快来了,我去外面散散酒气,顺便等他。”
杜惜筠露出了一丝轻松又庆幸的神色。秦跃却站了起来,沉声说:“外面在下雪,今晚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桑洱摇头:“不用了。”
从正厅到府门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须得经过几重门。今夜无月,天上飘着盐粒一样的小雪,也不算大,桑洱直接往前走。没走多远,身后传来脚步声,头顶上支起了一把伞。
桑洱惊讶地抬头,看见了秦跃。
“我送你出去。”秦跃看着前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谢谢兄长。”
一路沉默,一把伞下两个人。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暗淡的星光,天地静默。
雪地有点儿滑,桑洱走得很小心。秦跃道:“站不稳了就扶着我。”
“哦。”桑洱神游着,在想明天要吃点什么。片刻后,她听见了秦跃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你打算在外面住到什么时候?”
桑洱没说话。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在原文里,秦桑栀是到死了都没有搬回来的。
总不能耿直地答“住到死为止”吧?
再说了,秦跃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不,他暂时还没有孩子,已经很圆满了。作为一个已经搬出府的人,硬要回来的话,不是在讨嫌嘛。
前面就是府门了,这是最后的一段路。桑洱伸出手,接了接天空的雪,道:“诶,原来雪已经停了。这么晚了,你也喝了酒,回去休息吧。送到这里就好了。”
说完,不等秦跃表态,桑洱就钻出了伞下,往门口走去。不多时,后方忽然传来了伞落地的“扑”声,紧接着,一副炙热的身子贴了上来,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了她。
头顶传来了秦跃晦暗的声音:“你究竟……要和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桑洱的回答是用手肘顶了一下秦跃的胃,这一下她没有留情。秦跃吃痛,闷哼一声,不肯松手,但力气已经小了一些,被桑洱挣脱掉了。
摆脱了他,桑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来到府门的檐下,回头看去,秦跃没有追上来了。雪地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桑洱推开了沉重的府门,站在外面等着。隔了一会儿,她再回头,风雪渐大,庭院里,秦跃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桑洱心说她也不想掺和到原主和秦跃的爱恨情仇里去。就当他刚才是撒酒疯了吧。反正,那些话,秦跃清醒的时候肯定是不会说的,他这么骄傲一个人。
等了一会儿,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一人掀开了帘子。出乎意料地,此人竟然不是忠叔,而是裴渡。
桑洱吃惊道:“怎么是你?”
“都这么晚了,别折腾忠叔了。”裴渡弯腰,将她拉上了马车。忽然,鼻子一动,像小狗一样,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桑洱推了他的头一下,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裴渡道:“我记得你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狐裘,衣服呢?忘在里面了?”
桑洱这才想起来,因为晚饭喝了酒,她身体暖和,穿着狐裘有点热,就让下人收起来了。现在衣服忘拿了。
待在马车里,虽然不会直吹北风,但酒意一散,还是会发冷。
裴渡啧了一声,下了马车:“真麻烦,行吧,我去给你拿。”
嘴上在嫌弃,下马车时,掀开帘子的动作却很轻,像是不想风灌进来,冷到里面的人。
桑洱大惊,哪能让他进去,阻止道:“等等,不用了!”
可她现在动作有点迟钝,往前一扑,没拉住裴渡,裴渡已经进去了。
秦府,裴渡以前来过一次。
那是去年夏天的时候,他为了刺杀董邵离,潜入了这里。
在他离开的时候,这座府邸被血腥气浸泡了个透,连白墙也溅满了血点。
如今,那些可怖不祥的血迹倒是洗干净了。
按常理,一个人在某个地方犯了事,重游故地时,总会有些不安。裴渡却没有半分心虚,大摇大摆的,如同进的是自己家。
来到中庭,裴渡打算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看见前方走廊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他走来,臂弯间,挂着一件狐裘:“你在找这个吗?”
裴渡眯了眯眼,认出了衣服是桑洱的,微微一笑:“没错,谢了。”
“不用谢我,应该的。”那人步出了暗影,在星月下,露出了一张线条冷峻,却又与眼前的少年十分相似的面容。
如水中倒影,一光一暗。
冷风打来,絮絮雪沫飘落在发上。裴渡死死盯着眼前这人的容颜,心中有万分惊疑,又仿佛有一团被雾遮蔽的乱麻,在渐渐消散、解开。
青璃,周涧春,还有许许多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拆解,拼凑,最后变成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