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一天,才过午后,天就黑了。
窗外大雪纷飞,雪点打着屋檐。
屋内炭火正旺,红泥小火炉上放着茶壶。瓷杯里,盛着青色的茶,气氛一派安然静谧。
对尉迟兰廷而言,这个夜晚,与昨夜、前夜,并没有大不同。
一直同一个人待在一起,一直过着同样的生活。他却不觉得腻了,甚至,还懒洋洋地贪恋起了寒夜里的温度。
仿佛冒着风霜冷雪,闷头走了很远的路。即将僵直冻毙、陈尸在路旁之际,一头栽进了一间有火炉、有主人的小木屋里。
木屋是破旧的,木屋的主人,更是尉迟兰廷以前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但,也是在她的身边,尉迟兰廷的噩梦,开始不药而愈。第一次可以一睡到天明,心神也开始被牵跑。
现在,他睁眼的第一件事,想的大多是“今天该做什么吃”、“三天没抓鱼了,今天记得去弄一条回来煮汤”之类的事情。夜晚躺下时,脑海里记挂的也不是烦心事,而都变成了与冯桑有关的场景。
冯桑蹲在雪地里堆雪人时的场景;坐在门槛上和隔壁家那条大黄狗分吃鸡腿的背影;每次他回家,她蹦蹦跳跳地冲出来迎接他的笑容,还有即使堵住了耳朵,也还是落到了心里的一声声“兰廷”、“兰廷”。
活着,似乎不再与孤独和如履薄冰相缠,因她而润物细无声地变成了对明日的期盼。
这段岁月,可以说是尉迟兰廷迄今为止过得最宁静平和的日子。
殊不知,掩盖在其下的都是脉脉暗流。
或许要在很久后,他才会明白,这点夹在腥风血雨里的琐碎的旧日温柔,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因为是冬至,邻里的大婶们送来了饺子皮,笑称冬至就是要吃饺子。尉迟兰廷现学了起来,他做饭不行,包饺子的技能倒是很快就掌握了。桑洱主动给他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其实也就是在拿着饺子皮在玩,包了几个奇形怪状的饺子,没一会儿,就偷懒跑掉了。
邻居的几个小孩敲门来玩儿。小的还在牙牙学语,走路摇摇晃晃。大的已有八九岁了,认字识词的年纪,一来到,就在几个小孩儿和桑洱面前显摆自己新学到的东西。
看到不认识的词,一个小女孩吸着鼻涕,懵懂地问:“一……一无所有,这是什么意思呀?”
她旁边的大孩子一脸了然地回答:“就是家里什么也没有,特别穷的意思。”
见小女孩还是不明白,大孩子就指了指桑洱,举例子道:“看,桑桑姐姐刚来桃乡的时候,家里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无所有。”
这小孩嗓门很大。远处的尉迟兰廷听见了,头也没回,显然没将童言童语往心里去。
没想到,桑洱居然认真了,据理力争道:“不对,我才不是一无所有。”
孩子道:“可是,那个时候,你家里就是什么也没有啊。”
小鬼,有眼不识泰山,啊不,有眼不识男主了吧!
桑洱狐假虎威,得意洋洋道:“但我有兰廷呀,他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宝物,你怎么能说我一无所有呢?”
尉迟兰廷听见这话,遽然一顿,仿佛怔住了。
长睫轻轻翻起,转头看去,只见到了桑洱的背影。
在温暖的烛光下,她正神气地叉着腰。
纵然看不到正脸,也完全可以想象出,她那无比骄傲的表情,大声告诉别人他是宝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原来是孩子们的家人来接他们回去了。
不多时,人就走光了,屋里静了下来。
尉迟兰廷煮了饺子,端了两碗上来。
桑洱碗里的都是完好的饺子,她看了尉迟兰廷的碗一眼,就惊讶地发现,他的饺子有好几个都破了皮:“咦?”
尉迟兰廷勺子敲到了碗底,笑道:“桑桑不认得自己包的饺子了吗?”
桑洱:“……”
也是,她刚才乱包一通,水沸腾了,饺子皮不破掉就奇怪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把她包的饺子都下锅了。
桑洱讪讪地埋头猛吃,吃饱就心虚地溜回房间了。
当夜,子时之后,桑洱在浅眠中,听见了外面传来大雪压垮树枝的声音。
这几天,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
不过,她倒也不算是被吵醒的,而是本来就没有睡熟。
以前虎得可以用肚子给尉迟兰廷暖手,现在盖了厚厚的棉被,房间里烧了数个炭火暖炉,还是不够暖。翻来覆去,睡得不熟。
就在这时,桑洱的脑海里,突然弹出了一段剧情——
【今晚冯桑冷醒了,两只脚比冰块还冷。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雪声,她心肝颤颤,一爬起来,连衣服也没披上,就摸到了尉迟兰廷的床边。
尉迟兰廷似乎也没睡着,冯桑一爬上来,他就醒了,在黑夜里淡淡问:“怎么了?”
“我冷。”冯桑想往尉迟兰廷的床铺内侧爬去。就在这时,锁魂钉的余威恰好发作了。】
桑洱:“……”
把这段剧情概括一下,就是到她这个工具人出场的时候了,让她抹干净脖子,往尉迟兰廷身边送的意思了吧。
系统:“理解很透彻。”
不过,桑洱确实也冷,对这段剧情没有异议。她搓了搓手,鼓起勇气,从被窝里火速爬出,冷空气开始嗖嗖往衣袖里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