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跟我鬼扯。”老太太嗔道。
沈彻这才恍然大悟地笑道:“我知道你老人家在想什么了?这是想孙媳妇想出毛病了吧?你老人家不是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么,你看上了谁只管替我娶回来就是,你的眼光我信得过。”
沈彻打死不认,老太太也无可奈何,“你少扯开话题。”
沈彻道:“老祖宗,我今晚是真有事,还得回九里院换衣裳,你若有什么要盘问的,将澄表妹找来就是,你看我有没有说谎。她和刘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用出来再祸害别的人,倒是功德一桩。
沈彻起身就走,老太太只得在后头追了一句,“阿彻,等会儿换衣裳的时候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在气头上做的决定,不管是什么将来总难免后悔,女儿家的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一旦换了庚帖,就再无回环余地了。”
沈彻的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头。
老太太站在门边望了好一阵儿才回身往里走,边走边摇头道:“到底还是年轻气盛。”
等沈彻一走,曹嬷嬷才露出头来扶老太太,“小姐,你怎么就肯定阿彻和澄丫头之间有点儿什么啊?”
“你看阿彻刚才看澄丫头的模样,他就等着澄丫头表态呢,奈何澄丫头只字不言,他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心里的气出不来,正堵得慌。那模样是不是像极了他小时候,既想要安和哄他,又做出不屑的样子?”老太太道。
曹嬷嬷愣了愣,仔细回忆了一下沈彻的模样,忽而笑道:“哎哟,小姐你还别说,你不说我都没觉得,你一说还真是有点儿像。”
老太太得意地瞥了瞥眼睛,“安和带不来孩子,阿彻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难听点儿的,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如今是当局者迷。”
曹嬷嬷被老太太难得粗俗的话给逗得一笑,“阿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想说的,你问了也是白问。我瞧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小姐你肯定阿彻和澄丫头有事儿,你不如问一问澄丫头,她总不能瞒你的。”
第155章 下山路(上)
纪澄此刻正坐在南窗前的榻上屈膝抱着腿发愣,她心里其实远没有在沈彻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害怕,至少现在当她把前尘后路理清之后,已经可以平静下来饮一杯清茶了。
在沈彻的手段没有施展出来之前,纪澄的确是战战兢兢的,不知会是如何的狂风暴雨,可是让她嫁给刘俊这件事,对纪澄来说虽然难以接受,但其实已经比她料想的最轻的报复都要来得轻松了。
不就是喜好男风么?正巧她对男人也并无多大兴趣,只要拜了天地,不能洞房指不定还是一种解脱。纪澄如是想着。
唯一叫纪澄皱眉的是,沈彻真就如此简单地放过了她?
纪澄摇了摇头,别怪她总是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摩沈彻,这件事沈彻实在太重拿轻放了,其实逼她嫁给戴利恒不是更好?纪澄只要一想起祝吉军就会浑身战栗。
纪澄揉了揉眉心,猜测着沈彻的第二步棋,他到底想要什么?当时沈彻并未回答她。让她嫁给刘俊,还让纪家继续和袁谦和合作,那是否意味着她和沈彻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想到这儿,纪澄的手指一颤,茶杯被打翻,茶水在小几上蜿蜒,就像人的眼泪。
纪澄双手抱着头,想起刘俊的喜好来。为什么沈彻给的人选偏偏就是戴利恒和刘俊?如今想来戴利恒的存在根本就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选刘俊,因为沈彻如何能料不到她有多厌恶和祝吉军有关的人。
可是为什么是刘俊呢?因为他绝对不会碰自己,所以她纪澄还可以继续做沈彻的禁脔不是么?
纪澄的手握成了拳头,指甲陷入自己的掌心,沈彻果然知道她最介意什么,在她还有利用价值,还能……纪澄不愿意去想那些污糟的事情,沈彻最喜欢玩弄的不就是小寡妇么?
纪澄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忽然耳边又想起沈彻当初临去西域前的话,如今想来只觉讽刺,他什么都清楚,却还说什么“有福之人”,“等他回来”。
纪澄迷迷瞪瞪地猜不出个中情由,却听南桂在门口轻轻禀道,“姑娘,锦绣过来请姑娘去用晚饭。”
纪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用晚饭,但老太太哪里却不得不应酬,她不是孤家寡人,纪家和凌家都握在沈彻手里,也难怪他那般笃定了。
纪澄匆匆洗了把脸,换了衣裳往前头去。
老太太屋里的丫头早就被屏退了,纪澄一进去,就明白老太太肯定私下里有话对她说。
“澄丫头,快过来。”老太太对纪澄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纪澄刚在老太太身边坐下,就听她以埋怨的语气道:“阿彻这回实在是太胡闹了,那国子监刘博士家大公子的底细他可告诉你了?”
纪澄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这一进门就守活寡,还要担待不中听的名声,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做什么就相中了刘家?”老太太问。
纪澄叹息一声,眼里已经包了泪花,这对她倒是不难,只要想一想如今的处境,想不哭都难。“前头两桩亲事多亏老祖宗替我操心,可都是阿澄自己不修福德,如今外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这说人闲话的惯来都只喜欢往坏了想,叶朗宁愿娶个龅牙女都不愿娶纪澄,那些人用自以为是的逻辑一推,纪澄被贬低成了如何的模样就可想而知了。
若非如此,老太太那时也不会由着沈彻胡闹。
“你别管外头人说什么,咱们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么?”老太太道。
纪澄低头道:“我年岁也不小了,彻表哥也是一番好意。像我这样的家世,不上不下的本就尴尬。刘公子的喜好虽有些异常,但刘家的家风并不坏。我想着嫁过之后,孝敬公婆在先,再慢慢地看能不能挽回刘公子的心意,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有心,总有一天能感动刘公子的。”
这番话说得真是天真得够可以的,为了能把道理说通,纪澄这是不惜把自己弄得跟个自卑自怜的苦情女一般了。
老太太活了这么几十年,如何能不清楚要挽回那位刘公子有多难,若真是能够,刘大人能由着刘俊如此胡闹,闹得二十好几了好不定亲?
只是老太太也不能打击纪澄,说不得纪澄雪肤花貌,万一真能打动刘俊呢?
“哎,可谁能说清将来的事?这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还该再问问你父亲才是。”老太太看着低眉顺目的纪澄,话题一转,“这会儿就咱们两人,我也不怕同你说,你这样玲珑的人,谁见着能不喜欢,咱们家里的男孩子都还没婚配,我想着总有一个能配你的,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纪澄若是相信老太太的话那才是天真,她一听就知道老太太不知为何动了疑心,怕是在试探自己。
纪澄只做受宠若惊地摇头,“老祖宗,阿澄从没那样想过。家里的表哥我都是像哥哥一样敬着的。”
老太太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澄,见她眼里半分羞涩没有,泰半都是恐慌,心知她说的只怕是实话。老太太心里忽然就有些生气,不管是沈御还是沈彻,哪一个就差了?她如此推托难不成还嫌弃他们?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太对,毕竟纪澄连刘俊那样的人都看得上,可见她是心里太自守本分了。
待吃过晚饭,纪澄一去,曹嬷嬷就问道:“小姐,你可瞧出什么了没有?”
瞧出了,也没瞧出。
老太太心里的滋味有些说不上来,“澄丫头的话说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