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到纪澄帐里时,她正捂着被子发汗,迷迷糊糊地见着沈彻,还以为是噩梦入目呢。
“你倒是个对自己心狠的。你滚下去的时候就不怕摔成瘸子和傻子么?”沈彻在纪澄的床边坐下。
纪澄本就烧得糊里糊涂的,心里难受得厉害,如此还被沈彻奚落,眼里少不得就落下泪来。她如今年纪也不大,才不过十五岁的少女,却要撑起那许多事情,桩桩件件都省不了心,病里人最是容易软弱,再也撑不出平日那种坚硬来。
沈彻却仿佛半点不解风情的样子,“你还有脸哭?不过你的确该哭,蠢成这样,杀敌一千自损三千。”
纪澄的伤口疼,眼睛疼,脑袋也疼,这气性大的人力气仿佛也来了,纪澄爬起来坐着就将自己睡的瓷枕朝沈彻砸了过去,她只觉得自己恐怕要死了,身体难受得要命,才不过这样动一动就喘不过起来,头晕眼花又跌回了床上躺下。
那瓷枕自然没砸着沈彻,被他接住了,而在帐篷里伺候的柳叶儿和榆钱儿全都吓了一大跳。
沈彻侧头看了她二人两眼,声音平缓地道:“出去吧,我和你们姑娘单独说说话。”
榆钱儿还待站着不动,却被南桂和柳叶儿拉着走到了外间。
榆钱儿低声哀求柳叶儿,“姐姐。”
柳叶儿摇了摇头,她知道一些内幕,这会儿只能替纪澄遮掩,“二公子是姑娘的表哥,不会胡来的。”
等柳叶儿她们出去了,沈彻这才又挪到了纪澄的床畔上坐下,低头看着眼角淌泪的纪澄,仿佛才醒悟纪澄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沈彻叹息一声,“不是告诉了你,我有安排的么?”
纪澄不语,她惯来不依靠人,更不会依靠沈彻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事情她只能解决的她就自己动手,哪怕吃点亏也无所谓。今日摔马的地方她是观察过的,滚动的过程里也护着头和脸小心避开了特别锐利之物,那树桩也是她故意撞过去的,总要下点儿本钱才能不下床,只是小伤的话,还不知道王悦娘又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当时纪澄并未昏迷,只是假作不动,沈彻维护王四娘的话她也听见了,纪澄当然不会怀疑沈彻对王四娘有什么怜惜之心,也猜到了他可能有什么后续行动,需要避嫌,不能和王家起冲突。
纪澄只是不理会沈彻。
沈彻静默了半晌,“纪澄,你不仅得学会服从我,还得学会相信我。”
纪澄的睫毛扇了扇,有晶莹的碎光在睫毛间闪烁,显得楚楚可怜,因着血痕,本该滑稽的脸,在她的美色里却显出一种奇异的凄楚的被凌虐的美来,让人的血液不禁就往另一个地方涌去。
沈彻伸手往纪澄的眼角抹去,指尖全是湿润的泪滴,纪澄诧异地往后缩了缩。
“怎么烫得这么厉害?我说你怎么不扮成小绵羊了,居然开始使性子了,原来是病成真绵羊了。”沈彻道,说着话就伸出手捏住了纪澄手腕上的脉路。
纪澄哆嗦着想收回手,沈彻的手却像铁钳子一样甩不开。“别动,我替你把把脉。”
纪澄果然不动了,沈彻探过脉之后,将柳叶儿招了进去,“将太医给你家姑娘开的药方给我看看。”
柳叶儿领命开了匣子,将抄录的药方送到沈彻跟前。
沈彻看了看,“大致没错,不过你虚火旺、肾水弱,我替你加一味药,你且吃着试试。”语罢,沈彻看了看柳叶儿,柳叶儿就赶紧将刚才太医用过的笔墨捧了过来。
沈彻提笔加了一味药,吹了吹那墨字,递到纪澄面前,“你瞧瞧吧。”
纪澄对医理只是略懂,看了看沈彻加的那味药,虽然不解其变化,但至少看得懂不是毒药就是了。
“你还会诊脉治病?”纪澄开口道。大约是病得厉害了,连声音都清哑了,床榻间、烛光里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沈彻翘了翘唇角,“这些老太医开方子,只求一个稳字,至于看不看得好倒还在其次,只要不死在他手上就算了事。”
纪澄心想你这可真是够嚣张的,连太医的医术都不放在眼里。
纪澄正要说话,却见沈彻忽然皱了皱眉头,鼻子吸了一下,眼睛四处瞧了瞧,最后定睛在纪澄的脚上。
纪澄还没来得及缩脚,脚上的白袜就被沈彻扯了去,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来,就像两瓣白莲花瓣一般,白莹而稚嫩,无怪乎前人以莲足、玉足来形容女人的那绝色的脚。
不过纪澄这双脚瞧着完美,但握在手心里,却能感觉到脚跟略粗,不比那些自幼出则有车,入则有撵的闺秀们。她是小时候跑得太厉害,到大了再想养回天然之美却是难了。
瑕不掩瑜,纪澄这双脚形、色已经是至美。但仔细瞧去,在她右脚的小脚趾上还是有些微瑕疵的,是一处小小的疤痕,那是她幼年时淘气,捉鱼的时候被螃蟹夹的,到现在颜色已经和肤色一般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此刻沈彻正握着纪澄的脚往鼻尖送,吓得纪澄连动都不敢动了,只倒抽冷气,不知道沈彻这是哪根筋不对。
樱粉色的撒脚绫裤因为脚被抬起而下滑,露出一大截白得几乎灼人眼的腿来,纪澄顿时脸红了起来,那粉色从她的脸一直蜿蜒入领口,再蔓延到了脚趾尖。
就在纪澄的脚背几乎碰到沈彻的鼻尖时,他在她的脚背和脚踝出都嗅了嗅,“你伤口上涂了什么?”
榆钱儿听见纪澄抽冷气的声儿,匆匆地就往里间跑来,正看到沈彻捉着纪澄的脚,唬得榆钱儿上前就要跟沈彻拼命。
却听沈彻问涂抹的是什么药,纪澄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沙哑着声音喊“榆钱儿”。榆钱儿也回过了神,将那宫里送来的雪容玉光膏取了来。
沈彻放开纪澄的脚,榆钱儿赶紧上去替纪澄将裤腿理好,又替她盖上被子。
“这药里加了东西,你们姑娘涂了几次了?”沈彻问。
榆钱儿赶紧道:“涂了一次,二公子,这药有什么不对劲啊?”
沈彻看了看纪澄,“脸上也涂了?”
纪澄已经猜到了是这药里大约有毁容的成分,好在她不喜欢脸上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所以只在身上的伤口上抹了。
“别再用了。至于这些抹过的伤口就看你的造化了。”沈彻道。
榆钱儿捂着嘴就要哭出声,纪澄对她摇了摇头,榆钱儿这才忍住。
“有时候女人恶毒起来简直比毒蛇还可怕,简直无孔不入。”沈彻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纪澄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所以难免有对号入座之心,恨不能沈彻赶紧滚。
沈彻似乎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道:“过三日我让南桂给你送药来,你用那药抹伤口,应该可以祛除毒素。”
“多谢表哥。”纪澄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但榆钱儿难免就有些不识相了,一直站着不动。
沈彻看向榆钱儿,榆钱儿哆嗦了一下,还是坚持没动,“你这丫头倒是不错。”沈彻对纪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