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坤有点嫌弃,“我要这东西来干什么?”
“唉,减肥餐吃多了不好,你又那么瘦,哪禁得起顿顿那么清淡,还是吃点正经饭菜吧,等下周和欧阳老师去试镜的时候把这个涂上给她看就行了。”
覃坤嗤之以鼻,“那不是自欺欺人吗。况且交到你手里的食谱都是营养师制定的,不会影响健康。”
谭熙熙的第二人格这会儿休息了,只剩第一人格孤军奋战,习惯性一和覃坤说话就有些怯生生的,鼓起勇气反驳道,“不算自欺欺人,欧阳老师的要求是有道理,但因人而异,放在你这种天生的瘦人身上实在没必要,和她解释起来还要费不少话,不如该吃什么吃什么,到时候涂点这个唇膏给她看看不就行了,能保证大家合作愉快。”
想了想又说,“我妈说吃什么都不如按老习惯正经吃各种饭菜好,那些营养师专家们的说法不一定靠谱,动不动就吹嘘这种新产品怎么怎么好,一天一粒保证人体所需各种微量元素和矿物质;那种维营养药,多么多么高效,一粒顶五个番茄的维生素含量。真研究得这么透彻,怎么不见有人能用这些营养素反过来人工造个西红柿出来呢?还得是地里才能长出来,可见没有研究透,不能全信他们的。”
覃坤被她难得的长篇大论逗得笑了一下,“没看出来,桂姨这么个老实人还挺有想法。”
他很少当着谭熙熙的面笑,这一笑就立刻变了样子,弯起黑黝黝的眼睛,露出排雪白整齐的牙齿,身上总裁酷霸拽的影子彻底消失,变成了邻家的可爱大男孩。
不过笑容稍纵即逝,邻家的可爱男孩便也跟着不见了。
覃坤拉开书桌抽屉,把谭熙熙给他的唇膏丢进去,“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这东西我用不上,不过没收了,”挑起眉毛看看她,“省得你用它装病来和我请假。”
谭熙熙转过身委屈扁扁嘴,这位真挺适合当演员的,变脸变好快。自己就是太老实了,在餐桌上不小心说了句他不爱听的话就心虚得不行,要跑来安慰,结果人家根本就不领情,还怀疑自己会装病请假,岂有此理,下回再不干这傻事了!
第二天一早,第二人格谭熙熙就给头晚受了点委屈的第一人格谭熙熙报了仇。
她直接给覃坤煮了碗泡面,并且语气强硬地请了五天假——她要出趟远门。
看得一大早来接覃坤的两个助理眼都直了。
覃坤这人出手大方,给下面的人工资开得都够高,但他脾气也不怎么好,跟着他干都得小心翼翼的不能出差错,没事就请假什么的想都别想。
莎莉自从上次和谭熙熙闹了点不愉快后就一直对她冷冰冰的心存芥蒂,这时就幸灾乐祸的等着看覃坤训人。
谁知覃坤对着面前一碗泡面运了半天气后却没发作,只不耐烦一挥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去收拾东西走吧,记得过五天就赶紧回来!”
第六章
谭熙熙忽然要请五天假并不是在硬和覃坤对着干,而是她真的有事。
头天晚上,她的母亲杜月桂大半夜忽然打电话来,说老家二舅舅家要借钱的事儿急转直下,出大问题了!
原来谭熙熙的二舅妈满拟着杜月桂人老实好拿捏,这次借钱又被她搞得郑重其事,连谭熙熙的姥姥都出面帮他们说话了,杜月桂怎么说也得拿笔钱出来给二哥家救救急,就算十二万太多,杜月桂一时拿不出,先给个五六万总不成问题吧。
谁知等她过一天再打电话去催钱的时候,杜月桂这个向来在亲戚面前抹不开情面,什么都答应的老实头却闹出了幺蛾子,期期艾艾的跟她说,身份证被女儿拿走要不回来,暂时取不出钱来给她们。
谭熙熙的二舅妈当时就气得差点骂出来,心想你糊弄谁呢,你女儿我又不是没见过,和你一样老实巴交没主意,她能做得了谁的主阿!用这种借口来骗我们不想给钱,也太过分了!
二舅妈满肚子火气,认为这次杜月桂对自家恁不厚道,于是又大张旗鼓的拉着丈夫,婆婆一起给她打了两次电话,让杜月桂拿出点当妈的威严去管管女儿,哪有女儿扣当妈的东西的道理,这还有没有家教了!又给支个招,让杜月桂实在不行就去派出所挂失,然后重新办一张身份证。
杜月桂老实归老实,但人不傻。以前娘家人开口借钱,数目都还不太夸张,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最后都答应了,因为不要借条,也从不催帐,所以全部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次二哥二嫂开口就十几万,数目太大,杜月桂不得不慎重。
她只有谭熙熙一个女儿,她的钱如果不贴补娘家人,那以后肯定全部都是谭熙熙的,亲女儿和二哥二嫂孰轻孰重她总还分得清,加上谭熙熙的二舅妈第一次信心满满的却没拿到钱,有点恼羞成怒,话里话外不客气起来,说谭熙熙这样做太没规矩,竟都管到大人头上来了,像什么话!
说她女儿不好,杜月桂肯定不爱听,心里也憋了一口气,因此难得的强硬,咬紧了牙,就是说钱取不出来,工作的地方也忙,请不出假来跑派出所补办身份证。
谭熙熙的二舅妈碰了两个软钉子后,越发气愤,心想不就是跟我玩心眼吗,谁怕谁啊,你会玩我难道不会玩!
便动起了歪脑筋,过了几天后,忽然告诉杜月桂,你别急,不就是工作的地方一时不能请假,没法去派出所挂失重办身份证吗?那当然是工作要紧,你别硬来,慢慢请,等能请下假来再去办身份证取钱。我们这边已经和熙熙的爸说好了,他先把这笔钱给我们,就当是你跟他借的,等你取出钱来再还上就行,熙熙爸这次很够意思,说如果一两月内能还上,他就不收利息。
杜月桂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当场晕倒。
谭熙熙的爸爸是她娘家邻村的一个木匠,为人无比恶劣,是杜月桂这辈子最不愿回忆起的噩梦!杜月桂在谭熙熙不到两岁的时候就抱着女儿离开了那个丈夫,自己含辛茹苦的把女儿养大。
谭熙熙的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杜月桂的娘家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为了从自己手里弄钱出去,连这种事儿都做了出来!
谭木匠能答应这种出力不占便宜的事儿,背后不知会有什么目的!
杜月桂一想就怕,立刻颤颤巍巍地指责兄嫂不能这么做,凭什么做主替她向别人借钱!
谭熙熙的二舅妈立刻精明无比地反驳,咦?不是你自己说没有身份证取不出钱吗,办身份证又需要时间,我们替你想办法解决了你还不乐意了?你前几天在电话里可说得清清楚楚,你愿意借钱给我们,就是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罢了。月桂妹子,说过的话赖账可不行,那段电话我可录了音的!你肯定得还钱给熙熙她爸,反正就是转一圈的事儿,你也别不情愿了。
杜月桂吵不过二嫂,又听说自己的话被人录了音,成了借钱的证据,心里紧张,只好挂了那边的电话打过来和女儿商量。
谭熙熙也被气得发抖,不停地追问细节,杜月桂被家人伤了心,越说越刹不住闸,呜呜咽咽地流着眼泪把多少年前的旧事都说出来了。
说起来杜月桂也是个挺命苦的女人。
她出生在西北地区的一个很偏远农村里,当地重男轻女思想极其严重,加上穷,女孩儿是没可能上学读书的,她只在还太小,不能成为劳动力的时候被父母送到村小学里勉强认了几个字,之后就一直辍学在家务农。
长大后由父母做主,嫁给了邻村一个姓谭的木匠,顺带给她大哥换回了娶媳妇用的三大件:木床,桌子,大衣柜。
该木匠家里同样穷得叮当响,杜月桂嫁过去后比在娘家过得还要辛苦,不但要下地干活,还得伺候家里一个刁钻婆婆。
谭木匠生得五大三粗,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打老婆却是一把好手,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就是谭家当家的每天必干三件事:干活,吃饭,揍婆姨!
这在当地其实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贫穷落后,相对闭塞的环境往往代表的并不是民风淳朴,而是愚昧和陋习。
村子里男人打老婆是个常态,他们不受文明思想的约束,尊重女性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笑话,女人力气小,没见识,挑不起家里的经济大梁,活该要挨揍。
而男人在家干活多,力气大,自然地位也就最高,平时烦了,累了,或是夫妻吵嘴,老婆不听话了,想都不想就会直接几大巴掌扇上去,随之而来的就是天下太平,浑身舒爽,再没人敢在家里挑战他的权威。
只是杜月桂家的情况特殊些,谭木匠每每下手太狠,都不是别家男人那样随便给几巴掌出出气那么简单了,杜月桂经常被打得几天起不来床。
她自己太老实,不会像别家女人那样实在被打急眼了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大闹一场,她娘家则因为嫁女儿时额外收了几件家具的彩礼,拿人手短,也不给她撑腰,一味让她忍,只说谁家夫妻不打打闹闹,等生下儿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