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霜明刚想反驳,忽然瞳仁一缩,眼中倒映出雨帘里如鬼魅般出现的卫将离。
湿发下的眼神充满冰冷杀机,一双碧瞳彷如从死寂之地爬出来的修罗。
“我不知道私仇与天下孰轻孰重,不过想来杀一个垃圾,天下也不会轻到哪儿去。”
这声音一入耳,宝音王便倏然睁开眼,刚要抬掌去挡,身后之人却是手上一发狠,扣住宝音王的手,指节夹紧其三根手指,发力一拔,顿时三柱鲜血并着惨叫喷出,竟生生将其三根手指从手掌上拔了出来!
“?!!!”
卫霜明饶是恨宝音王入骨,也看得头皮发麻。只听宝音王闷哼一声,扭身欲逃,却又被杀气腾腾的卫将离抬脚踹在亭柱上。
“容你给摩延提留半句遗言,我会把你的脑袋一起给密宗带过去陪葬!”
☆、第77章 城
西秦卫将离嗜杀,人尽皆知。
与白雪川邪道中的佛陀相对应的,便是卫将离正道中的魔头这个名声。之所谓被称为正道中的魔头,是因为她出手杀人从不分立场,手上的人命债不止有邪道中奸佞阴诡,更有不少伪面君子。
你身份如何,是名门正派,还是落寇草莽,与我何干?我只看你心正或影斜,是正即敬,是恶即斩。
“……贫僧……从未虚言。”
宝音王也是能忍,断指之痛,竟没痛叫出声,脸色惨白道:“大公主……既答应了救西秦百姓于水火,此时又是……又是为何在东楚兴风作浪?难道就不怕你如此虎头蛇尾……来年西秦百姓会——”
卫将离回答他的又是一脚踹在他肋下,碾得只听见其骨骼哀鸣。
“没听过女人都善变吗?昨日渡人今日杀,又怎么样?”
宝音王闭了闭眼,又抬眼道:“大公主杀了我,可还知道如何阻止西秦进军东楚?”
西秦入侵东楚之事……已然敲定?
卫将离心思一转,看向身后的卫霜明。
“他什么意思?”
卫霜明好一阵晃神,见卫将离武功恢复,一则喜一则忧,道:“阿姐,你来……你是来看我的吗?”
上一次见面的心情和这一次是不同的,离开卫霜明时太小,印象里只剩下一个白白软软的喜欢粘着她的小孩儿身影,和面前挺拔的少年人相去甚远。
卫将离微微移开目光道:“我原不原谅你们和找他的麻烦是两码事,回答我,西秦是否已经进军?”
“这……”卫霜明犹疑片刻,道:“父皇受摩延提蛊惑,近两个月以剿匪为名义,抽调了八个州的兵力赶赴皑山关,怕是……要开战了。”
“怎么可能?西秦那么缺粮,要养得起足以进攻东楚的军队,少说也要六十万大军,军粮从哪儿来?!”
卫霜明面露难色,艰涩道:“军粮……是抽调了西北三郡的赈灾粮筹集起来的。”
赈灾粮?
雨丝飘入亭中,此得她脸颊生疼。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活在升平之世的想象里,好像她所有以大义凛然为借口的自我开解,从来就是一个笑话。
卫将离那一张空洞茫然的脸映在眼里,卫霜明心中一刺,道:“摩延提在此之前已三度入京,说得了玄门卦机,诸星移位,太荒山必有大动。这次若再不出兵,待到十年以后,西秦国力消退,便再难与东楚争锋,父皇就……”
“你说,我杀了他,这场风波,能了结吗?”
“阿姐你说什——”
人之所以为人,最重要的底线就是绝不能弑杀生身父母。在那之前卫霜明也是断定卫将离至多不搭理朝廷后续的征召,绝不会产生杀父的念头。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必须改变对道德底线的认知。
卫霜明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为其父辩驳,痛苦之下,双膝跪在泥泞中,略带着一丝祈求道:“阿姐,你走吧,去江河湖海去浪迹天涯,去哪里都可以,不要再在这里留下了,他们是争权还是夺利你都不要管,有的是人愿意去为此虚耗,事已至此,有没有你天下都一样,我只想你过得好好的。”
“……怎么算得了好?对你们来说,什么才是好?”
卫将离反问着,一步一步地接近,猛然抽出旁边卫霜明侍从身上的刀,割断自己一绺长发,摔在卫霜明怀里。
“带回去,告诉卫燎,卫将离从今日起,与卫氏再无瓜葛,我血我命,皆为天隐涯所赐,亦只会为天隐涯而死。下一次若让我得见他人世作恶,我便以仇待之!”
与卫氏断绝关系?
她是个如何性情决绝的人,卫霜明早在西秦时便打听过,原本他还想着等他继位后,便将卫将离接回西秦,为她许一门她喜欢的亲事,以王权保她半生尊荣……可若她要与卫氏断绝,那就是再无挽回之机了。
“阿姐……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卫将离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转头提起宝音王道:“交出你的法王令并摩延提下落。”
“师尊不会见你。”
“由不得你!”
正待卫将离欲下狠手废其武脉之际,忽然斜刺里飞出一根金刚杵,直袭卫将离背后。
卫将离瞬时反应,刚闪过一侧,那金刚杵便狠狠钉入梁柱中,足有入木七分,可见着金刚杵主人的实力如何。
周围的林子里如夜枭般涌现出许多乌衣僧手中都带着一样的金刚杵,杵上有铃,每摇一下,便教卫将离脑中生痛。
……什么东西?
耳鸣声尖锐地传入,卫将离倒退了两步,眼前忽地一暗,连卫霜明的惊怒声都听不见了。
“……此女所修功法果然有魔道功底,否则怎会对镇魔音如此反应。宝音王放心,近身缠斗本非我们这一脉所长,只以阵法度了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