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回她隐约有些不安。
以皇帝的反应来看,多半是看到了皇后所谓“私会西秦使节”的画面,但依她的了解,皇帝又没有表现出极端的盛怒,而是仅仅罚了皇后去玄觉殿抄经文祈福反省数日。
其实念在皇后曾立功的份上,这么一罚倒也没什么,但慧妃就是觉得这一次她的手段并未收到她想要的后果。
这么想着,皇帝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一边,道:“你还在月子中,照顾孩子又费神,今夜朕就回龙光殿了。”
慧妃微微一愣,道:“妾知道陛□□恤妾,但这更深露重的,妾怕陛下着了夜风……”
皇帝站起来道:“你不必太担心,好好休息吧。”
慧妃一双美目露出担心之色,想了想,道:“陛下今夜饮酒不少,恐怕伤身,妾让厨下熬好了碧沙羹,陛下走时便带上吧。”
碧沙羹,是上好的柳翠绿豆以醴酪蒸软,细细碾作沙状,再辅以莲子、枣肉、燕窝,熬炖两个时辰,口感柔滑细腻,有清火养颜之效,是心灵手巧的慧妃得意的甜品之一。
皇帝平时不怎么吃甜的,但想起卫将离,不知怎么地便答应了,道:“还是你细心,那朕便去了。”
“陛下慢走。”
待皇帝走后,慧妃站在秀心宫门前,看着皇帝的銮驾消失在宫苑,她那一双动人的水墨眼慢慢地……如沉泥淖。
旁边的宫女也是个灵透的,道:“娘娘多虑了,虽说是皇后喜食此物才让故意陛下捎上的,可您看陛下的銮驾也没往玄觉殿那等偏僻所在去,不是吗?”
慧妃抬头看着夜色,那夜色也似乎倒映在了她暗沉的眼里。她淡淡道:“但愿是本宫多虑了吧。”
……
皇帝的确是回了龙光殿,看了一会儿书,又觉得心里烦,把书扔在御案上,走回寝殿。
一个宫女以为皇帝要就寝,连忙过来伺候他更衣,一打开柜子,翻了翻,忽然一个不起眼的木瓶滚了出来。
“奴婢该死!”
皇帝弯腰把那瓶子捡起来,一看上面刻着一只巨丑无比的鸟,就想起这玩意儿是上个月出巡时,卫将离给他的黄莺丹,当时还是掐着他的喉咙喂下去的,简直残暴。
皇帝虎着脸想了想,忽然对那跪在地上的宫女说:“你站起来。”
宫女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皇帝一看这宫女身量不低,便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那宫女进宫有年头了,一向老实,干活可以,颜色却是一般,此刻听了皇帝的话,惊恐万状地跪下来道:“陛下!奴婢……奴婢明年就能放归了啊,求陛下饶过奴婢吧!”
皇帝:“……”
一刻钟后,一个身量颇高的宫女提着食盒走出龙光殿,关上殿门前用软媚的嗓音对里面说道:“我没回来之前你不准走也不准说出去,否则朕就诛你九族,听见了吗?”
“奴、奴婢明白了。”
旁边路过的侍卫隐约听见龙光殿门口一个宫女的曼妙嗓音,一被吸引,不由得瞟了一眼,但看那宫女面容绮丽,想来今天不是皇帝的女人明天也是了,心下一叹便正视前方继续巡逻去了。
有些事情真的是一回羞耻二回熟,皇帝拽了拽有些短的袖子,一路上羞耻心扔了一地,踏进玄觉殿时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厚了一层。
这是从前太上皇当政时礼佛的地方,如今太上皇去了夏宫,这里就至多一个月打扫一次,荒凉得紧。
卫将离有时候说的话的确过分,但了解了之后便知道她也是天性使然,皇帝本是不指望她这等抠脚大汉一样没文化的存在能好好听话,哪知提着食盒一踏进玄觉殿里,还真的看见卫将离老老实实地在抄经。
——雾草,这画面好可怕。
卫将离像是抄累了,笔放在一边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旁边的茶盏,头也不抬道:“是来送夜宵的吧,顺便帮我再拿叠纸来,谢了。”
殷磊一阵无语,拿了一叠纸走到她面前的书案边上,一看那纸张上的字,眼睛便是一亮。
“好一笔圆融如意的书法!还是头一次见人写个字都能写出两份禅意,我竟还当你大字不识一个……”
殷磊一见卫将离写的字,便拿起来啧啧称赞,而卫将离正喝着茶,抬头一看来人,差点噗了出来。
“卧槽,你这是弄哪出!大半夜的吓死我了。”
殷磊哪有空理她,如痴如醉地看着手里的字,道:“这地方荒凉,去慧妃那儿讨了盅碧沙羹,想着你喜欢就给你带来了。”
卫将离顿时狂喜乱舞地站起来伸手勾食盒:“够意思!我说哪儿那么香呢。”
那碧沙羹的确是极其美味,卫将离也不用一并带来的玉碗,就着盅很快喝完,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
“慧妃宫里还缺试毒的人不?我想辞了中宫的位置去应征。”
“你想得美。”
殷磊终于欣赏完这笔字,道:“朕还以为你会让宫女来代抄,没想到你竟然在书法上藏拙,你这笔字也是承自师门吗?”
“我的书法是跟我师兄学的,字儿也是临摹着他的字……”说到这,卫将离想起个事儿,忽然脸色一正,道:“你快走吧,因为你让我抄书,我就喊了师兄来帮我代抄,估计他马上就要来了,你快走吧。”
殷磊顿时脸色一黑,把抄着经文的纸拍在卫将离桌上,怒道:“让你抄个字儿还怪朕咯?朕的地盘,还要避着一介西秦人,朕颜面何存!”
卫将离:“早被我扇掉了好么。”
皇帝:“……”
卫将离斜眼看了他片刻,又道:“你不走也行,一起来帮我抄书,反正这模样如此娇俏可人……我师兄小时候看书看太多,眼神不太好,你又吃了黄莺丹,认不出来的。”
……也是,眼神的确不太好,难怪看上你呢。
皇帝还是不服:“你的字不是挺好的么,抄点书怎么了?”
“但你特么让我金刚经抄两百遍啊,我这几年写的字还不如我打死的人多,我得抄到什么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