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要细心甄别,”三皇子道,“然后以道义教化,让他们诚心归顺,岂不闻攻心者上……”
一家之内尚且勾心斗角,更何况国与国乎?除非亡国灭种,不然敌人永远没有消灭干净的一天。可若能从内部分化,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岂不等同于从根源消灭了敌人崛起的可能?如此才是一劳永逸的长久之计。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小子就把头一扭,“太慢了!等不了!”
教化个屁,那些蛮子配吗?
当年几位国公辉煌一时,他们的子孙后代从小就出入宫中,自然也颇有傲骨,并不会因顾忌三皇子的身份而不与他争论。
三皇子又好气又好笑,“那照你的说法,合该把他们都杀光?”
对方还真就点头,“自然,人都死绝了,才不会再来犯我边境。”
三皇子呵呵几声,虽然一个字没说,但硬是让对方感受到澎湃的鄙夷,于是双方再次陷入激战。
白先生并未制止,只是在恰当的时间点拨两句,或提出疑问,让他们讨论解决。
眼见三个小的呆坐一旁,白先生去五皇子旁边坐下,“五殿下以为如何?”
经过洪文一系列治疗,如今他的旧伤已经好多了,若只慢慢行走,几乎看不出曾是个几近瘫痪的病人。
五皇子说……五皇子都快被面前的唇枪舌战吓傻了!
小孩儿头一次经历学堂论战,看看自家半个脏字不吐,却愣是把对手气得跳脚的三哥,再看看那些平时嘻嘻哈哈带自己玩,此时却抄着袖子要掀桌子的学长们,很有点混乱。
他咽了下口水,非常诚恳地羞愧道:“先生,我不太明白。”
白先生笑着点头,“哪里不明白?”
五皇子和他的两个伴读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哪里都不明白。”
三个小孩儿都是被家人千娇万宠养大的,一个个白白嫩嫩,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的模样活像三颗刚出炉的白皮大包子,把白先生都看乐了。
“那就一点一点说。”
五皇子皱巴着脸想了半天,决定还是问自己最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大家一定要打仗呢?开开心心在一起生活不好吗?”
他的一个伴读就说:“我听说别的国家的人都很坏。”
五皇子扭头看他,认真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亲眼见过吗?”
那伴读一愣,摇头,“没,可别人都这么说。”
“那别人亲眼见过吗?”五皇子好像特别擅长刨根究底,“人云亦云是不对的,或许,或许别的国家的人也这么想我们。你看教我们英吉利文的画师保罗也是西洋人,可他就不坏呀。”
三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各国风云变化,版图和掌权者也时时刻刻在变,所以许多战争和所谓的是非对错早就无从考究谁是谁非。
好像大家都被迫站在棋盘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拱。
五皇子的伴读说不出话来了。
小孩儿憋了半日,挠挠圆溜溜的脑袋,“好像也是。”
顿了顿,他又说:“就好像有时候母亲跟我们抱怨三叔家不好,可我还是会跟堂弟他们一起玩啊。”
白先生老脸一抖,干咳两声,微笑道:“这个,自家事就不必讲了。”
小孩儿口无遮拦,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抖搂出自家秘密……
白先生指着泾渭分明的三皇子等人,“你们看他们,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却又都没有道理,归根结底,只不过是立场不同。”
“立场?”五皇子有点茫然,“什么是立场?”
“呃,”白先生换了个说法,“就是身份不同。就好比殿下刚才说的,我们觉得外族人坏,外族人同样也可能觉得我们坏,这就是立场不同,所以看待同一件事情的结论也可能不同。”
三个小孩儿都长长地哦了声,若有所思。
五皇子抓着自己肉乎乎的脸想了会儿,突然小声问白先生,“那我喜欢小洪大人做驸马,但是父皇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这也是立场不同?”
白先生直接就乐了,捋着胡须点头,“殿下举一反三,很好。”
五皇子明白了,又很苦恼地问:“那之前先生说的安置流民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白先生笑道:“正如他们所言,兹事体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效,对那些真正无辜的百姓,自然可以接收,但也要提防里面混杂的探子……”
五皇子眼睛一亮,“那三哥说得对哦。”
白先生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点头,“真要说起来,确实是三皇子思虑深远。”
不得不说,三皇子天资之高实属罕见,小小年纪就精于思考,切题之稳准狠丝毫不逊色于成年人。最难得的是他极擅长揣摩人心,又勤于学习,进步神速,实在是储君的好苗子。
五皇子欣喜道:“三哥好厉害!”
他的伴读就问:“那么先生,究竟该怎么分辨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这个么,老夫教不会,需要你们长大后自己琢磨。”白先生挨着摸了摸他们的小脑瓜,又往他们的胸口点了点, “诸位日后必然都是国之栋梁,多少百姓安危祸福系于一身,最要紧的还是要有一颗仁心……”
去向隆源帝请安的路上,五皇子就问三皇子,“三哥,什么是仁心?”
三皇子想了想,“仁者,善也,爱也,就是说不能只关心自己,要多多替百姓着想,让他们吃饱穿暖无病无灾。”
五皇子眨眨眼,“那就是父皇和小洪大人啦!”
让百姓吃饱穿暖的是父皇,让他们无病无灾的是小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