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节(1 / 2)

一位在阎家做幕后定海神针的年迈供奉高手率先出手,老人是货真价实的二品小宗师境界,若非中年时在战场上受过几乎致命的重伤,常年每逢阴雨天气就咳嗽不止,连呼吸都疼痛刺骨,也许老人如今已经是一品金刚甚至是指玄境的顶尖高手,老人被阎震春从战场上救下后,为了报恩,这才留在了阎家,在京城江湖有“半气横江”的绰号,说得是老人虽然犯病时呼吸艰难,可真当对敌时,罡气浑厚无匹,更有一身炉火纯青的横练功夫。

老人迎面对上冲撞而来的一名角鹰骑卒,正要一掌拍烂那匹战马的头颅,骤然间,一抹诡谲身影从斜处掠出,双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推,竟是当场就将他推回原地。老人刚刚吐出一气便不得不马上再换一气,胸口略微褶皱的衣衫随之震动,恢复原样。不但是他,其余三名己方阵营的高手为了阻挡那一骑,纷纷拦路出手,但无一例外都被半道杀出的人物阻挡,虽然双方八人眨眼间的四次交锋,各有优劣胜负,但这个空隙,终究使得那名角鹰骑卒顺利来到站在最外边的阎通书附近,一骑一人擦身而过之时,那柄不见如何挥舞劈砍的北凉刀就在目瞪口呆的阎家大公子肩头,划出一条鲜血流溢的大口子,这还幸亏李长良拉了一把阎通书,否则那条口子就是在阎通书的脖子上了。

一骑过后,后头仍然有数百骑呼啸而至。

原本并不想自己太过深陷泥潭的李长良只好再度亲自上阵,上前两步,弯腰扭头躲过那马背上一刀,肩头凶狠撞在战马侧面,将那一骑连人带马都给撞飞出去。只是不给李长良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三骑就当头一刀劈下,李长良脚下踩出一串急促碎步,转身绕过,并且伸手抓住那骑卒握刀手臂,李长良怒喝一声,硬生生将其拖拽下马,顺势丢掷向第四骑,后者根本就没有收刀,而是身体大幅度向右侧倾斜,一躲而过,依旧成功向李长良递出了一刀。

跟随人流返回客栈的高士廉回头看到这一幕,虽不是局中人,却也十分心悸,对殷长庚轻声说道:“咱们真就这么走了?看架势,这支北凉骑军是真会杀人的。”

殷长庚犹豫了一下,最终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已是险象环生的李长良等人,神情沉重。

一行人在屋檐下停脚,高士箐愤怒道:“这帮北凉人也太过分了吧,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王远燃好歹是一道经略使的儿子,也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北凉骑军就要说打杀就打杀了?!”

殷长庚没有言语,他知道大概正因为王远燃等人的敏感身份,才让北凉不惜为此大动干戈。

在某些双方会意的规则内,朝廷百般刁难北凉,北凉能忍,也忍了二十年了。

但北凉不能辱。

殷长庚嘴角翘起一个细微不可察的弧度,走出屋檐,对客栈二楼的窗口轻声道:“劳烦祁先生了。”

下一刻。

逃暑镇,剑气满街道。

其剑气之冷,瞬间让逃暑镇的名称变得再恰当不过。

但是不等高士箐赵文蔚等人由衷感慨那祁嘉节祁先生的剑道之高剑气之盛,他们突然发现那股刺骨清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没就没了!

然后不知何时众人身边,就站了个手中还捧着一本书的年轻人,就像是刚刚在家中读书来不及放心就跑出来凑热闹的。

逃暑镇街上仅有微风,不足以翻动书页,但是赵淳媛高士箐这两位更加心细的女子,却看到年轻人手中摊开的书籍,刚刚翻过了一页。

第210章 拔剑再说

一位中年人跨出客栈门槛,仅是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动作,也让殷长庚等人感受到一种如沐春风的气息。

男子白袍玉带,袖窄而衣身宽大,袍子是位列离阳王朝头等贡品的蜀锦质地,领、袖镶有细致缜密的织锦金边,大处素雅,小处尊贵。大概也只有这种锋芒内敛的儒雅男子,及冠时便能娶回那位有“桃花马上石榴裙”美誉的胭脂评女子。

中年男子腰间悬佩长剑,剑鞘乌黑古朴,似由蛟蟒之皮制成,但真正出奇处在于这把剑并无剑格,亦无剑柄。

祁嘉节,京城第一剑客。

自九岁提起那柄家传名剑“班象”练剑起,三十年间,北走两辽,南游江淮,东临碣石,西至剑阁,访遍天下名山大川。期间祁嘉节曾于十八岁换剑“斜阳”,先后向东越剑池宗主宋念卿、广陵春雪楼首席供奉柴青山、棠溪剑仙卢白颉在内六位剑道宗师挑战,六战皆负,回京闭关,二十六岁出关之日,换杀剑“腥膻”,在辽东边境一人一剑力战北莽八百精骑,全身而退,斩下三百余头颅。而立之年,换剑“长铗”,无锋无柄,因此若是倒提剑鞘,剑即滑落出鞘。世间长剑自古本就别名长铗,祁嘉节换取此剑之意显而易见,世间长剑千百万,有我长铗一柄便足矣。故而祁嘉节与那自己更改名字的北莽剑气近黄青,并称为“祁术黄道”,被分别视为邓太阿和李淳罡先后两任剑神的继承者。

徽山大雪坪新评出的离阳十大高手,在轩辕青锋之后便是祁嘉节,名次犹在重返东越剑池担任宗主的柴青山之上,更让祁嘉节名声大噪的是以清高自负著称于世的徽山紫衣,竟然公开说了一句“祁先生境界不如我一尺,杀人我不如祁先生一丈”,这直接让多年不曾出剑示人的祁嘉节达到声望巅峰,隐约有了北地第一高手的江湖地位。

看到祁先生亲自出马,高士廉等人如释重负,在他们这些自幼就对祁嘉节三个字如雷贯耳的京城小辈心目中,哪怕天塌下来,祁先生也能一剑扛下。虽说大致猜出祁先生先前的剑气一放一收,多半跟他们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公子哥有关系,但这又如何,在太安城向来有个流传深远的说法,祁先生真正的厉害地方,不在于今日剑道境界剑术造诣如何高超,而在于祁先生的每一个明日都要比昨日修为更高。尤其是卢白颉在辞去兵部尚书赶赴外地就任时,祁嘉节为其送行,连佩剑也赠送他人的棠溪剑仙卢白颉坦然笑言,“也许无需二十年,卢某便是给先生当个捧剑门生也不配了。”

齐阳龙的学问,坦坦翁的篆刻,祁嘉节的剑术,如今再加上一个离阳棋圣范长后的棋艺。

太安城百万人,有谁不为之自豪?

那个捧书而至的年轻公子哥看到祁嘉节走出后,两人檐下对视一眼。相比年轻人的捧书而立意态闲适,总能有本事在大风大浪中寻觅无关细节的高士箐,她惊讶发现祁先生竟然破天荒从腰间摘下了那把名剑长铗,握在了手中。就在此时,有一行人从逃暑镇东端街道尽快速赶来。毕竟年少所以性情跳脱活泼的赵文蔚忍不住举目望去,一行四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他只看中了一人而已,越来越近,少年终于能够看到清楚那人的容貌,愈发挪不开眼睛了,那是个身段刚刚有出挑迹象的同龄女子,本有几分婴儿肥脸蛋的正在清减时分,瓜子脸的美人胚子也就浮出水面,她白衣如雪,背了一柄相得益彰的白鞘长剑,尤其是她头上别有一枚简洁至极的紫檀簪子。

小簪如剑,飞在青丝间。

这一刻,赵文蔚看得痴了。书中自有颜如玉,是骗人的呀,哪有书外的真正女子这般好看。

各花入各眼,高士箐第一眼是那个青衫仗剑的俊逸公子,她惊呼出声,“东越剑池李懿白?!”

李懿白不光是在离阳江湖的名气极大,在江南士林,甚至在京城官场都有不小的声望。李懿白的恩师正是东越剑池宗主宋念卿,家族却是流品超然的高门望族,当初最重门第的春秋十大豪阀,除了十个姓氏相互通婚,以免婚宦失类,甚至连某些出身不够正统的帝室都不屑与之联姻,但是李懿白所在的李氏,却能成为十大豪阀退而求其次的联姻对象,春秋之中,获此殊荣的姓氏,不过李、裴、虞、谢等八个,其中裴氏在神州陆沉之后陷入沉寂,沦落到家族最出名人物竟是一个女子的地步,正是那老靖安王赵衡的王妃裴南苇。

李懿白气态尽显离阳头品贵公子的温文尔雅,笑容迷人,望向高士廉高士箐兄妹,柔声道:“不曾想能在西北遇见高兄和高小姐。”

既然是李懿白从东越剑池远道而来,那么他身旁高大老者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世间屈指可数的剑道大宗师柴青山。

想必祁嘉节先前那道充斥逃暑小镇的磅礴剑气,引来了这一行人。柴青山在进入小镇后,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放在境界仿佛的祁嘉节身上,而是那个捧书的年轻人。

李懿白对客栈檐下的古怪气氛视若不见,笑着跟高家兄妹介绍道:“我柴师伯早年与龙树圣僧是好友,听说白衣僧人要在那莲花峰说法,特意带着我们赶来北凉。至于这俩孩子,都是柴师伯的爱徒,宋庭鹭,单饵衣,愣着干什么,快喊高哥哥高姐姐。”

个子不高却腰佩一柄极长之剑的清秀少年哦了一声,规规矩矩喊了声高哥哥高姐姐,然后继续神情警惕地盯住那个同龄人,心中火冒三丈,这小子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到自己师妹身上,到底想做啥?想挨我一剑?给少年宋庭鹭这么一瞧,所有人才发现赵文蔚直愣愣望着那个名字奇怪的白衣背剑少女,赵文蔚的姐姐赵淳媛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从小只喜欢成天跟着他爹一起读书练字作画的傻弟弟,终于情窦初开了?

赵文蔚轻声问道:“你叫三二一?”

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的少女淡然道:“我姓单,鱼饵的饵,衣服的衣,不叫三二一。”

今时今日,白衣少女很简单客气的一句话,却让未来死谥文贞的赵文蔚,记住了一辈子。

宋庭鹭冷哼一声,“臭小子,少跟我师妹套近乎,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我不用手都能打趴下一百个,到时候给我揍了,勿谓言之不预!”

经过这么一闹,聚集了三个各怀心思的少年少女,在陌生年轻人和祁嘉节先后出现后略显剑拔弩张的檐下,顿时云淡风轻了几分。

那个刚刚合上书籍夹在腋下的读书人,平白无故就遭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着对少年宋庭鹭伸出大拇指。

看似天真的赵文蔚乐呵呵道:“言之不预也知道啊,那你也是读书人嘛。”

殷长庚在这个小舅子的脑袋上轻轻一敲,教训道:“读书识字,不可用来口舌意气之争。”

站在阶下的柴青山望着檐下的那个年轻人,书卷气不如殷长庚,江湖气不如李懿白,但是别说殷长庚和李懿白,就是柴青山本人和祁嘉节两大宗师,仍是丝毫压制不住此人的潜在气势。只不过除了在剑道登堂入室的李懿白能够稍稍感知一二,殷长庚高士廉等人毕竟不是江湖中人,眼见神仙识不得罢了。

单饵衣突然好奇问道:“你身上有剑气,也是练剑之人?”

那人从腋下拎出那本书籍扬了扬,笑道:“《绿水亭甲子习剑录》,这本秘籍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