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1 / 2)

狐裘青年略微遗憾地哦了一声,身形暴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猛然抽刀当头劈下,莽刀如普通骑兵无异,只是在他手中斩出就要声势惊人。锦袍老人双手插袖,看似眯眼观战,脚步却随着小拓跋的出刀而轻飘移动。徐凤年往后撤了几步,左掌手心拍在春雷刀柄上,短刀往后一划,荡出一个圆弧,堪堪躲过一刀之后,弹指一敲,闭鞘春雷离身圆转,远离战场,几乎是一瞬,徐凤年身体后仰,欲倒不倒,避过变招横抹的第二刀,而小拓跋也闪过回旋至背后的春雷,横走几步,第三刀斜撩而起,徐凤年身体恢复直立姿态,一指轻弹,春雷继续轻灵旋绕,刀鞘与莽刀铿锵撞在一起,身世煊赫的狐裘公子狞笑,单手握刀变双手,劲力刹那暴涨,他自幼见惯了高手过招,自然有高屋建瓴的眼力与手段,就要一举斩断这种古怪驭刀的气机仪轨,让这家伙无法继续装神弄鬼下去。

当他即将有信心斩断气机牵引时,徐凤年欺身而进,不去管春雷莽刀,错身而过,又是一掌推向他的额头。狐裘青年委实不按常理过招,双手不改出刀轨迹,更是不减力道,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拿脑袋往前一荡,徐凤年面无表情往下一抹,不去拿手心与此人额头对碰,而是抹过他的脸庞,手腕一翘,托住他的下颚,这一臂一袖气机鼓荡,斜向上便是猛然发力推出,双手仍是死死握刀的阴鸷青年倒摔出去,徐凤年一腿高抬踹出,踢向胸膛,一脚踏出!

狐裘青年胸口一缩,卸去大半力道,落地后依然滑行出老远,双手所握莽刀在地面上割出一条裂痕。

嘴角渗血,抬起袖口轻轻抹去,小拓跋咧嘴笑意阴冷,方才本想硬抗全力一腿也要劈出重创对手的一刀,但常年被父亲喂招的他敏锐察觉到若是果真如此,恐怕就要两败俱伤,该死的是即便断其一腿,自己就要付出胸口尽碎的不可承受代价,不得已他只好作势收刀,刀尖朝这该死家伙的裆部,只要他敢不计后果,就要他断了命根子,赌是赌对了,不过当下还是自己吃了大亏,等于白挨了一脚,气血翻涌,这滋味很久没有享受到了。

有锦袍奴仆在一侧策应,那名并未拔刀的年轻刀客没有趁胜追击,小拓跋吐出一口血水,缓缓站起身问道:“你小子如此有恃无恐,难不成入了一品?”

徐凤年握住离手不如以往酣畅淋漓的春雷,根本无暇顾及擒察儿与百余骑兵的精彩表情,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既要对付这名年轻恶獠,还要应对那名锦袍老人的雷霆一击,总不能还去偷闲欣赏那些别人眼中的惊讶与敬畏。至于牧民死活,总得自己先活下来才有资格去想。

小拓跋气势浑然一变,不再嬉皮笑脸,“不与你玩了。”

徐凤年这次还给他一个哦。

狐裘狼帽的年轻人没有恼羞成怒,沉心静气,右手握刀变成左手。

拔刀以后,他右侧腰间尚且悬有一柄好剑。惯用右手的他显然随时准备拔剑。

收敛了轻佻,这名年轻人还真给徐凤年带来不小的惊讶,认真对敌以后左手刀更胜右手,罡风透锋,几次挑撩,竟然带起风沙走石,几欲刺破海市蜃楼直达肌肤,徐凤年皱了皱眉头,不得不松开一部分紧锁气机,以在鞘春雷当剑用,剑气滚龙壁,这一招被棋剑乐府偷学去便成为一个响当当词牌名的开蜀式,波澜壮阔,而徐凤年身形如游鱼,春雷虽然离手,驾驭起来,一样天衣无缝。狐裘青年莽刀锋芒隐约有紫气萦绕,徐凤年身体避其锋芒,剑气却一涨再涨,同样一招开蜀式,每过一遍,剑气越滚越大,滚雪球一般,留下城十遍剑气翻涌,将陶潜稚碾压得没有人形,此刻剑滚龙壁无数趟,这名年轻人虽有落败迹象,总隔着一层窗纸,刀法始终不曾絮乱。

习惯了跟剑气磅礴的短刀纠缠不休,正当小拓跋自认抓住一丝窍门,徐凤年在野牛群中悟出的游鱼式,不再一味退缩,而是游滑到了小拓跋身前,一指弹开春雷,左手抓住莽刀刀背,正要有所动作,清晰可见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目露惊骇,但徐凤年没有痛打落水狗,丝毫不拖泥带水地不近反退,果然,演技与武力一样出众的小拓跋终于拔出那柄北莽名剑,在徐凤年胸口划出一道狠辣的弧月形,徐凤年悄然呼出一气,身形轻轻点地,往后飘去。

地面轰然炸开,当真是平地起惊雷了。

一只头顶生彩冠的巨蟒冲出泥土,咬向徐凤年落地右脚。

锦袍老者没有出手,竟然是这头潜行破土而来的畜生展开了偷袭。

徐凤年没有依照本能缩脚跃起,给狐裘青年和锦袍扈从露出破绽,而是一脚朝巨蟒布满利齿的嘴中一踏而下!

利齿划破海市蜃楼,在小腿两侧滑出两条血槽,而徐凤年也顺势将这颗头颅踩回地下。

徐凤年一踏功成,压下小腿上剧烈的刺痛酥麻,只是望向那名前行一步又退回的锦袍老者,丹凤眼眸细细眯起,终于不掩饰杀意勃发,知道这阴险老头子是谁了,北莽十大魔头排在第七的彩蟒锦袖郎!

此人年幼被弃于山野,不知被何物养大,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如何,自幼能知晓禽兽言语,年轻时候下山,便以豢养珍禽异兽著称于世,不过壮年时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去道德宗禁地偷窃一头幼年麒麟,被北莽国师一指击碎脊柱,功力尽失,竟然仍是被他东山再起,再入金刚境,若说武道前途,已然不可能晋升指玄,但因为饲养猛兽众多,与人对敌搏杀,几乎不需要亲自出手,驾驭凶物,让人防不胜防,尤其是当年一条蛇冠七彩的母蟒化龙之际,不知为何尚未腾云驾雾就死去,被他剖腹挖出三卵,三条幼蟒喂食无数丹药与百种血肉,经过二十年有违天理的催熟,最终体型只比成年母蟒差了一线,这才让他成为十大魔头里排名犹在谢灵等人之前的枭雄。

锦袍老人轻声笑道:“大局已定。”

小拓跋瞥了一眼徐凤年被彩蟒牙齿咬破肌肤的小腿,将吹毛断发的名剑缓缓归鞘,重新玩世不恭起来,一脸惋惜道:“可惜了,便是金刚境高手被咬上一口,兴许能活,但几个时辰内也会迅速变成动弹不得的傀儡,看来你运气不太好,还是要被我埋沙剥皮浇灌头颅,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全身麻痹,也不知道头颅内被浇灌水银的痛苦。”

徐凤年问道:“既然这老不死的东西是彩蟒锦绣郎,那你想必就是拓跋菩萨的小儿子了?”

小拓跋挥了挥莽刀,点头道:“拓跋春隼。”

徐凤年再次不咸不淡哦了一声,继续说道:“春笋?不如冬笋好吃啊。”

拓跋春隼捧腹大笑,心情大好。

他挺喜欢这类不好笑的笑话,杀人前听上一听,就像没胃口的时候,碰上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上好菜肴,最是能下饭。

只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第061章 以发系发

生冠彩蟒是珍奇凶物,除了蟒皮刀枪不入,更有龙象之力,不知有多少武夫死在蟒身盘绕下,只不过徐凤年并不知道彩蟒利齿剧毒能让金刚体魄都失去知觉,一脚踏下,利弊都有,此时小拓跋和锦袖魔头胜券在握,一直紧锁隐藏气机的徐凤年毫不犹豫大开金匮,直行直进,掠向这名魔道巨擘的锦袖郎,作势要玉石俱焚,小拓跋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出手的意图,倒是老魔头瞳孔收缩,脚底泥土炸裂,彩蟒再度破土而出,魔头屹立巨如磨盘的彩蟒头顶,居高临下,浑身气机如沸水翻滚,准备借彩蟒之力挡下这名南朝灼然大姓子弟的最后一击。掠出五步时,徐凤年身形骤停,一个踉跄,魔头心头一松,嘴角冷笑,彩蟒吞食五毒无数,口喷瘴气就能让常人晕厥身亡,任你是金刚境界的高手,被利齿划伤,毒汁浸染经脉,愈是运转气机,中毒愈是深入窍穴骨髓。

徐凤年仅是一顿,本该是泄露疲态的明显颓势,锦袍老者心意与气机同时略微松懈,与人对敌演技精湛的小拓跋没来由喝声示警,这位彩蟒锦袖郎看到佩刀男子身如游鱼,眨眼间滑至彩蟒身前,趁着在彩蟒抬颅灯下黑的盲区,不知如何转折,然后就失去了踪影,不擅肉搏厮杀的魔头心知不妙,在野牛群中狭小空间辗转腾挪也不显身形凝滞的徐凤年凭空出现在锦袍魔头身后,一掌就要拍在这老王八蛋的后背,这一手摧碑式,取自听潮阁武库里的一本拳谱秘笈,大有降龙伏虎的气象,在武当山练刀时,搬至山上的秘笈古谱多是剑法刀招,后来赶赴北莽,因为要养意,就临时抱佛脚,博采众长,不再拘泥于刀剑,撷取了十八般武艺里的一些精华招式,这一招摧碑手结结实实砸下,任你是厚重大碑也要寸寸尽碎。

只是才摧碑两三分,徐凤年就被横空出世的一拳砸在左肩,狠狠摔出去,这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偷袭与被偷袭,双方都是时机拿捏恰到好处,徐凤年落地站稳以后,嘴角狞笑,并无气急败坏,只是有些遗憾,一掌摧碑才未能尽兴轰出,也不去看差点就给砸下蟒头的老魔头,而是望向身型壮如狮虎的男子,以大黄庭感知天地的,事先竟是没有丝毫察觉到他的隐匿,只好与手按拓跋春隼额头那次如出一辙,再次放弃重创的大好时机,只是单对单,徐凤年完全有把握像慢慢耗死谢灵那般险中取胜,当下拓跋三人配合娴熟,互成犄角,自己就有些身陷死境的味道了。

拥有金刚境界的彩蟒锦袖郎虽然并未被重创,仍是吓出一身冷汗,转身厉声道:“小子你活该千刀万剐而死!”

见到这名肉搏远胜锦袍老奴的强悍扈从及时赶到,拓跋春隼心中大定,拎着莽刀,很有闲情逸致地拍了拍手掌,赞叹道:“不错不错,演戏本事与杀人能耐都是一流,刚才以一敌二,就已经让我拔剑,我想你肯定还有压箱底的绝技,不妨一并拿出。”

徐凤年冷笑道:“要装大爷,好歹先把我打趴下再说,否则你有何资格在这里浪费唾沫?有意思?”

拓跋春隼不怒反笑,耐心解释道:“原本我杀人也不喜欢废话,不过春笋也好冬笋也罢,既然有一盘美味佳肴在眼前,食客下筷前总是要称赞一下色香味,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位真人不露相的南朝豪阀公子,见谅一个。事先说好,等你被塞进黄沙,剥头皮时我废话肯定还要多,若是口水不小心与水银滴入你头颅,千万不要介意啊。”

徐凤年笑了笑,问道:“既然有了一位敌不过麒麟真人一指的高人锦袖郎,敢问这位给春笋当奴做狗的大兄弟,又是何方神圣?”

魁梧汉子眯眼,言简意赅答复道:“端孛尔回回。稍后我会扯断你四肢。”

徐凤年只是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拓跋春隼扭了扭脖子,缓缓走向徐凤年,笑道:“我来我来,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个绝佳的刀桩,我要慢慢玩。”

拓跋春隼随即招了招手,对那帮呆如木头的蝼蚁骑兵吩咐道:“擒察儿,不要去管这些牧民,去拉开猎圈,守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二十五骑为一队,这位公子若是侥幸逃出圈子,不管你们是用战马撞击,还是拿命填补空缺,只要拖延下他的脚步,你这个悉惕就算立了大功。”

擒察儿还真怕拓跋小公子要他率领部落骑兵去进行与自杀无异的搏击,既然是外围游猎,这就不算为难,立即带着一百骑兵游曳在两百步以外。

拓跋春隼和锦袍魔头以及端孛尔回回,呈现三足鼎立互为引援的态势,无形中困住这名在网之游鱼,缩小他的施展余地。

占尽天时地利优势的拓跋春隼开始加速奔跑,双手拖刀式冲向徐凤年。莽刀不断有紫丝流溢萦绕,隐约有了宗师风度。

拓跋春隼的刀法简洁朴实,刀势皆是直来直往,少有花哨技巧,节奏鲜明,显然是脱胎于战阵杀伐,而这名北莽天字号世家子的奸诈在于握刀,单手双手转变迅捷,并未定式,不曾出鞘的剑,才让人忌惮,这与徐凤年腰间那把闭鞘春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拓跋春隼的优势在于他有锦袍魔头和端孛尔回回做坚实后盾,只要不被一击毙命,他就大可以肆无忌惮地专注于走刀,而拓跋氏的体魄锤炼几乎举世无匹,根本不信此人能够跃金刚到指玄。拓跋春隼厮杀得兴致勃勃,酣畅淋漓,莽刀游走愈发刚猛,分明是以战养战的路数,天下精兵无不是如此打造,武道一途,走这条独木桥的不计其数,只不过寻常武夫,都没有拓跋春隼这般恐怖家世,一旦阴沟里翻船,也就万劫不复,拓跋春隼且不论手段如何血腥残酷,锻炼出的心性,却符合巅峰武道的一往无前。徐凤年闭鞘挂刀,始终没有拔刀的迹象,只是双手拨转,与拓跋春隼和那柄莽刀进行徒手技击,几次一发而至,抢占一寸为先的先机,学呵呵姑娘以手做刀,一次刺鲸得手,才要以叠雷炸烂这名北莽将种的全身气机,就被突如其来的彩蟒以蛮力撞开,一次是灵犀一动,左手巧妙一拨腰间春雷,短刀绕身一圈,弹在拓跋春隼腰侧,然后整个人已经被他一巴掌摔在脸颊上,击飞了拓跋春隼,正要追击痛打落水狗,就被深谙近战的端孛尔回回一顿纠缠,让拓跋春隼借机恢复了气势。

拓跋春隼看着与端孛尔回回近战大战而不落下风的佩刀青年,大口喘气,平稳了一下呼吸,笑道:“好玩好玩。”

端孛尔回回位列北莽魔道十人第六,与借助外力的彩蟒锦袖郎以及那用音律蛊惑的琴师女子不同,靠的是实打实的雄浑战力,号称龙脊熊肩,是草原上首屈一指的搏击高手,不知有多少角抵国手被他拦腰折断,短打直进,势大力沉,拳罡几如雷鸣,闪转腾挪,更是不输徐凤年的游鱼式,这般难缠人物,若非有兵器拉开距离,欺身以后,简直无解。拓跋春隼安静调息,不急于再入战场练刀,他有些好奇这名佩刀年轻男人为何宁肯与端孛尔回回贴身肉搏,也不愿拔刀,以这人离手驭刀的玄巧本事,以及那滚涌如江河的磅礴剑气,若是拔刀,分明可以更轻松一些,当拓跋春隼看到这家伙与端孛尔回回各自一拳砸在胸口,分别后退几步,确认无误此人已是金刚境,吐出一口浓重浊气,挥了挥莽刀,大笑一声,“虽然不知你这金刚境为何能暂时压下蟒毒,但我还真不信了,你能车轮战到让我三人力竭?”

端孛尔回回虽然被一拳逼退,但脸色如常,有些讶异这名年轻人的内力与耐性,默不作声撤出战场,留给小公子练刀。

徐凤年伸出拇指,抹去嘴角血丝,拓跋春隼拿他练刀,他何尝不是拿这三人打熬体魄气机?当年李淳罡三四百袖两袖青蛇,岂是白白挨打的?徐凤年不敢说立于不败之地,但若说三人轮战,一时半会就被耗尽一身大黄庭修为与步入金刚境的体力,还真是天方夜谭。生死一线有大悟,徐凤年虽然狼狈了一些,但无比珍惜这种机会,乐得拓跋春隼慢慢玩,只不过嘴上不饶人,笑道:“好玩?当年我也是这么跟你娘说的。以后你有了媳妇,我也会这么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