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1 / 2)

店小二原本有些愤懑,听到女子讲解门道后,心情才稍稍转好,心想这美艳却病态的女子还算是个行家。

年轻道士尝了尝,没有说话,只是笑,略显憨傻。

女子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望向窗外车马如龙,托着腮帮,遗憾道:“要按照你们道家来说饮食,人秉天地之气而生,所以时令很重要,那些菜都要法四时而成,我本来是个吃货,不怕胖,到了这个季节,可就正是贴补秋膘的好时光啦,只管放开了胃口去吃,到了冬天,哪怕再冷,也不怕。可惜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唉。”

年轻道士默不作声,眼神低敛。这与她一路远行,都是她想去哪里,他便带去哪里,不管是相隔千里,不管是如何的崇山峻岭,他都会带她去饱览风景,只求她尽兴而归。

在旧西蜀,带她看了天下最壮观的竹海。

在旧西楚,去看了西垒壁遗址。

再往南,他带她去了那座尼姑庵,她求了一签,却是下下签。

往极西而去,有山高可通天。

然后,她说要去看一看京城。

酒楼内的食客大多是京城本土人士,最是擅长道听途说,天子脚下的百姓,带着股眼高于顶的优越感,仿佛天底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而时下最振奋人心的喧嚣话题,起先是东海武帝城王仙芝与独臂李淳罡那一战,堪称江湖五十年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场巅峰之战,紧接着武当山姓洪的年轻掌教下山,听说好像有那飞剑千里的神通,传言那道士更是吕祖转世一般的神仙人物,一下子就让道教祖庭龙虎山失了颜色,最耸人听闻的莫过于那位陆地神仙才下山没多少时日,便带着一名女子陆续去几大春秋亡国境内,一剑接一剑,将旧西蜀东越的仅剩不多的一点气运柱给斩崩塌了,到后来西去昆仑,天下数百顶尖炼气士都蜂拥前去,希冀亲眼见证那名仙人一剑斩气运的雄浑气魄,有隐秘消息迅速传入京城,当那道人一剑斩出,粗如山峰的气运柱子便要支离破碎,让世间万万千千的听者个个瞠目结舌,都好奇天底下莫不是真有如此不飞升胜似登仙的仙人吗?

酒楼内有人唾沫四溅,“那武当掌教别看表面上年纪轻轻,其实活了可有好几百岁了,最起码也得有三百年,足足五个甲子!”

立马有人疑惑:“那岂不是比老掌教王重楼还得超出太多?既然这般年迈,为何直到最近才下山,若是真有神通,哪里轮得到龙虎山做羽衣卿相?”

原先那人拍案怒道:“这位真人是当之无愧的陆地神仙,他的想法,我等俗人如何知晓?!”

无数人点头附合:“确实。”“理该如此!”“听说道门里大真人都会贱物贵身,志在守朴,不在意那俗世虚名。”

将所有纷纷议论听在耳中,临窗托着腮帮的女子回头,看了眼桌对面的年轻道士,眼神促狭。

青年道人红了红脸。

街道外响起雷鸣马蹄,砸得地面一阵轰动,好似地震。

临窗几桌食客都探头望去,吓了一大跳,竟是难得一见的皇城精锐羽林军出动,而且看架势可不止几十铁骑,羽林军一直是王朝京畿重地的守卫,战力堪称举世无敌,一时间街道上铁甲森严,马队好像没有一个尽头,没多久就占据整条京城主道,而且每一位羽林卫皆是剑拔弩张,带头几位将军更是京城里权势与声望皆是炙手可热的功勋武将,除去甲士,还有无数大内高手随行,如临大敌。今天这排场,恢弘得可怕,天子出巡都未必如此浩大,一些明眼人都瞅出一丝深陷战争的浓重戒备,这更让人倍感寒意,难道天底下还有谁敢在京城造次?这得吃多少颗熊心豹子胆,有多少条命才行?

外行看热闹,唯有真正的内行才能看出门道,除去近千羽林卫甲士与几近倾巢而出的大内高手,更有数十位王朝内一等一的大炼气士凝神屏气。

女子叹气道:“回了吧。”

年轻道士点点头,温柔问道:“想去哪儿?”

女子笑道:“去武当山,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再不去,怕我的身子就撑不住哦。”

年轻道士问道:“骑鹤出城?还是乘马车?”

女子来了孩子心性,眨眼道:“乘马车的话,是不是会给你惹麻烦呀?”

道士摇摇头,轻声道:“不会啊。”

女子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

青年道士红了脸,主动伸出手。

女子握住。

他们一同走出酒楼,当负剑道士出现在街道上,那些当今最拔尖的一撮炼气士不约而同往后撤退一步,连带着以悍不畏死著称的羽林军都连大气不敢喘。

年轻道士将女子轻轻抱上马车,掉转马头朝向城门,对满街铁甲视而不见,一手抓马鞭,一手握住女子沁凉的手,平静道:“让道。”

一名武将压抑下躁动不安的骏马,怒道:“大胆武当洪洗象,安敢在京城内不守规矩?!”

满城哗然。

那年轻道士淡然道:“贫道不知你们的规矩。至于你们的王法,再大,也大不过贫道身后剑。”

出声的中年武将身边有一位年轻甲士,手提一杆银枪,闻言便要策马前冲,被武将伸手拦住。

女子柔声道:“走吧。”

道士脸色顿时缓和,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

街道上几乎所有马匹一刹那全部跪下,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毫无规矩可言。

这一日,武当洪洗象与徐脂虎出城离城,无人敢拦。

这一日,天下尽知那名爱穿红衣的女子,叫徐脂虎。

武当小莲花峰。

云雾缭绕。

陈繇宋知命俞兴瑞三位武当辈分最高的老道士都遥遥并肩站立,将山巅留给那对男女,三位老人面面相觑,有骄傲,有遗憾,有惋惜,百感交集。

附近除去三名年轻掌教的师兄,便只有李玉釜一名新上武当的“外人”。

昨日掌教上山,与他们说了一件事情,足可谓江湖五百年来最匪夷所思的一桩壮举。

不管心中如何万般不舍,陈繇等师兄们都不愿去阻挠。

年轻道士与红衣女子肩并肩坐在龟驼碑底座边缘,她摇晃着脚,她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望着云海中的七十二峰,哀伤道:“骑牛的,可能我没办法陪你一起变老啦。”

那年他十四岁时,两人初遇。

江南重逢后,她深知自己活不长久,可当她骑上黄鹤,只觉得此生便再没有遗憾了。

他带她游遍了天下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