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2)

收回桃木剑,洪洗象转身看向徐凤年,没什么得意神色,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徐凤年愣了一下,微笑道:“懂了,这就是你的天道。”

只当是做了件吃喝拉撒睡此等小事的洪洗象啊了一声,谄媚嫌疑地小跑向世子殿下,“给说说,怎么个道?陈师兄说我是身在山中不知山,这辈子都不可能悟道了。”

徐凤年奸诈道:“只要你下了山,站远点,不就看清这山了?”

洪洗象唉声叹气,做掐指状一阵推演,无奈道:“就知道,今日不宜下山。”

徐凤年恨不得一脚把这躲乌龟壳里不探头的胆小鬼给踹死。

最大本事就是钻牛角尖的姜泥跟徐凤年卯上了,在茅屋住下。

从冬天白雪住到了春暖花开,世子殿下每天累得像条丧家犬,她倒落了个清闲,从不做一名奴婢该做的伺候活儿,每天就在武当山逛荡,八十一峰朝大顶,一半山峰宫观和洞天福地都被她那对踩着麻鞋的小脚丫给走了个遍,还有闲情逸致跟最近的紫阳观讨要了些种子,在青竹篱笆外栽种了蔬果,被她折腾出一块自成天地的小菜圃,徐凤年多看两眼,都要被她警告,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白野猫。

徐凤年除了练刀练字,就是不断从听潮亭搬书到山上。

一本接一本,一行囊一行囊。

如同搬山。

第025章 山下女子是老虎

姜泥似乎痴迷上了亲眼看着蔬果一点一点长大,一得空儿就蹲菜圃去盯着瞧,可怜神符匕首既要当锄头又要当柴刀。

徐凤年某天趁月明星稀好心好意去菜圃施肥,结果被睡不着的姜泥给撞见,癫狂的她拎着神符追杀了半座山。

接下来几天徐凤年都没敢回茅屋,每餐伙食都是抓些野物烧烤应付着。

一开始洪洗象没敢跟着大鱼大肉,后来经不起肚中馋虫作祟,有了个开端,便一发不可收拾,一见面就朝世子殿下抛媚眼,一张嘴便是笑嘻嘻问今天逮着了啥。这与山上清规戒律那是大大不符。

徐凤年很佩服自己能忍受这骑牛的天天在耳边絮絮叨叨,跟那头青牛屁股上的牛虻一般。

搬了数百本书上山,徐凤年当然不是要做一只两脚书柜,读到懵懂处,就把洪洗象抓来解释一番。

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很多看似无解的高明招式,在另一本秘笈里往往就有破解法,这类需要耐心寻找的矛盾最让徐凤年受益。如今世子殿下刀术高低不好说,可眼界却是有些更上数层楼了。

这期间徐凤年拎出一本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大罴技击》用作练体典籍,招式简洁,却招招刚猛霸道,力求一招致命,再跟武当要了一套无名的拳法,偏向阴柔,徐凤年原本不喜,洪洗象却是死皮赖脸鼎立推荐,吹嘘得天花乱坠,只差没捧成天下第一。

一开始徐凤年依然不答应,口干舌燥的师叔祖不得不卖命耍了一手压轴把式,连徐凤年都不得不承认当真是被这家伙给结实震惊到:骑牛的摘下一把竹叶,于大风中随手撒出,然后身随竹叶走,一掌探出,徐凤年只看见他在那里醉汉一般身形晃悠,“胡乱蹦达”,却将所有竹叶都重新粘回了掌心。

啃着一只野雉腿,拿到了拳谱却始终不得要领的徐凤年不得不开口询问:“这拳法越练越像娘们玩的东西,你该不是故意坑我?”

吃人嘴软的师叔祖摸了摸嘴边油腻,一本正经表态道:“小道怎敢糊弄世子殿下!”

徐凤年狐疑道:“这是谁创的拳法?”

师叔祖眼珠子乱转,大口咽下野雉肉,干笑道:“世子殿下,不耽误你练刀,我得放牛去了。”

徐凤年拿刀鞘压在洪洗象肩膀上,冷笑道:“不说就把你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打出来。”

师叔祖神秘兮兮道:“是小道在玄岳宫顶楼无意间找寻到的,年代久远,不可考证,想必是某位前辈真人的心血。”

徐凤年收刀,气沉丹田,按照那套拳法在空中一连画了六个圈,一圈套一圈,有模有样,可总觉得与骑牛的当日竹林手腕差了好几座山的距离,别说神似,形似都差强人意。

忙着去牵青牛的师叔祖看了眼徐凤年架势,微微点头,笑容灿烂道:

“这套拳由八卦到四象、三才直到两仪一路往回推演,只不过离太极无极还很远。

世子殿下手法已经相当轻灵圆活,开合有序,极为不易,比我当初快了太多,只不过还有些小瑕疵需要校正,若说《大罴技击》是万斤压死千斤的手段,这套拳法便是一两拨千斤的取巧。

世子殿下练习时需谨记一点,拳打卧牛之地,求小不求大,求静不求动,方能得了一生万物的妙处,臻于巅峰,便是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一叶知秋,芽发知春。”

徐凤年一琢磨咀嚼,讥笑道:“也就拳打卧牛地有些用处,其余都是废话。”

洪洗象呵呵一笑,并不反驳。

徐凤年眯眼笑道:“骑牛的,你这么喜欢吃肉,这山上黄鹤最多,要不你骗只下来?”

洪洗象干笑道:“使不得使不得。武当仙鹤通灵,而且都是我儿时玩伴呐,杀它们比杀我还难受。”

徐凤年玩笑道:“你能否骑到鹤背上耍耍?道教仙人登仙,不就有一种骑鹤飞升?”

洪洗象摇头道:“这个从没想过,我从小怕高。”

徐凤年鄙夷道:“怕下山,怕高,怕女人,还有什么是你不怕的?”

洪洗象重重叹息一声,愁眉苦脸。

这位骑牛的突然竖起耳朵,小心翼翼道:“世子殿下,我先去牵牛,你最好回去茅屋瞅瞅。”

徐凤年握紧绣冬刀,疾奔而返。在山上还能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找自己麻烦?如果万一有,那肯定不会是寻常角色。

看见茅屋,徐凤年身形急停,穿过竹林缓缓前行。

屋外有三个面孔生疏的不速之客,不穿武当麻布或是丝绢道袍,居中一位身材娇弱的公子哥,衣裳富贵华美。

徐凤年对钟鸣鼎食人家的做派再熟稔不过,一眼就可看出身家殷实厚度,这小子身上蜀绣针织穷工极巧,有价无市的稀罕东西,这还是其次,他手上玩转着两颗夜明珠,质地绝佳,被誉为龙珠凤眼,各是一等一的上品玩物,凑成一对更难上加难,贡品不过如此。

神色倨傲的公子哥身边站着两名中年男子,一位腰大十围体型彪悍,标准的燕颔虎须,豹头环眼,以徐凤年的点评便是这厮长得和能镇鬼驱邪,这大汉腰间悬挂古朴双刀,一长一短,他站得稍远。

另一位面白无须的阴沉男子则离公子哥更近,微微弯腰,负手而立,穿一袭素洁白衫,总给人一尾银环蛇的阴冷印象。

站于菜圃中的姜泥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这三人,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血丝。精致脸颊上留了一个五指掌痕,红肿了一片。

她精心培育的菜圃已经毁于一旦,木架尽倒,幼苗尽断,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