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你就等着多一位小师弟吧。”
“你有没有想过,抓不到凶手,寒山派可以收你,但指认夏侯赋为凶手,不管成功或者失败,都没有任何门派敢再收你了。你不光是在江湖上永无立足之地,甚至,有性命之虞。”
“……”
“你再好好想想。”
“不想了,拢共没剩多少时间,我还得琢磨琢磨对策呢。”
“琢磨不出来怎么办?”
“一定可以琢磨出来的。”
“谁给你的自信?!”
“一位高僧,他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
定尘看进友人的眼底,终于,决定不再劝。因为那里没有冲动,没有执念,甚至没有愤怒之光或者正义之火,有的,只是一片广阔和清澈。
告别定尘,春谨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随便寻了棵大树,坐了上去。
夜风,虫鸣,树叶香。
本该是个怡人的晚上,可春谨然闭上眼,去只能看见复杂纷乱。推断和真相纠结在一起,死者和凶手纠结在一起,正义和胆怯纠结在一起,死亡和生存纠结在一起。起初,春谨然用尽办法想厘清它们,但后来发现都是徒劳。因为这些本就是相互矛盾的,扯不开,理不清,他能做的就是接受这样的现状,然后从中,踩出一条路。
半个时辰后,春谨然从树上跳下来,神清气爽,彷徨不在。
直觉告诉他,凶手就是夏侯赋。
理智告诉他,还没有致命性的证据。
心告诉他,那就赌一把。
既打定主意,春谨然便不再耽搁,准备直奔夏侯正南的住所,让老头儿将所有人叫到北苑玄妙派住处的正堂,也就是今早出事时大家齐聚的地方。不成想走到半路,遇见了意外之人。
“靳姑娘?”相遇之处是一个极僻静的假山之后,春谨然本是想横穿这个花园抄近路,哪料到会与靳梨云打上照面,“此处与天然居的住所并不相近,姑娘在这做什么呢?”
靳梨云微微施礼:“实不相瞒,小女子是一路追着春少侠过来的。”
春谨然疑惑:“追我?”
“是的。”靳梨云垂下眼睛,似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梨云去找过春少侠,可春少侠不在,不想回来路上就见少侠正疾步赶路,我想叫住少侠,又怕惹人注意,只得一路跟了过来。少侠脚程太快,梨云跟了半天才在这里将少侠堪堪截住。”
“你找我有事?”春谨然问道,“而且为何担心叫我会引人注意?”
“少侠能与梨云到僻静处说话吗?”
春谨然虽然很想说这里已经僻静到快见鬼了,但考虑到对方是姑娘家,脸皮薄儿,故而难得温柔一回:“好。”
很快,春谨然便在靳梨云的带领下抵达花园深处,这可真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姑娘,你有话便讲吧。”
“是。”靳梨云再次欠身施礼,言谈举止不像江湖儿女倒像是大家闺秀,透着温婉,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其实聂双姑娘被害的那一夜,梨云曾经见过她。”
“哪里?”
“就在梨云和师父住的房间再往后面走的地方,那里有一处荒废了的院子,聂双姑娘就是去了那里。”
“就她一个人吗?”
“……”
春谨然耐心地等了很久,可靳梨云就是咬着唇不说话,只低头揉手绢,直到可怜的手绢被揉得褶皱丛生,再没一处平整地方,春谨然才叹口气:“靳姑娘,你既来找我,便应该是信任我的,对吗?”
靳梨云轻轻点头。
“那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是你和我讲的。”
靳梨云总算抬了头:“可若是别人问起来,你如何解释?”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春谨然耸耸肩,“大不了我就说自己看见的。”
靳梨云被逗得噗嗤一乐。
饶是春谨然不喜欢女人,也被荡了一下心神。
“谢谢你。”靳梨云语气真诚,片刻后,将原委道来,“大约是丑时一刻或者二刻的样子,我做了个噩梦,遂惊醒,然后就隐约听见远处有争吵声。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站到窗口探头出去听,那声音更清晰,耐不住好奇,我就简单穿上衣服偷偷跑了过去。到那里之后才发现,是聂双和……夏侯公子。聂双不想让夏侯公子成亲,和夏侯公子说与她只是逢场作戏,让她不要自作多情,总之话说得很难听,到后面聂双姑娘甚至已经跪下恳求了,但夏侯公子不为所动,还……”
“还怎么样?”
“还踹了她。”靳梨云说到此处,潸然泪下。
春谨然知道这时候该有风度地为姑娘拭泪,可不知为何,明明在面对林巧星时很自然的动作,面对靳梨云,却怎么都做不出来,好像无论心胸多坦荡,都难免让这举动带上一丝另有所图的意味。
靳梨云没有发现他的别扭,哭了一会儿,便用自己的手帕擦掉了眼泪:“抱歉,梨云失礼了。”
“靳姑娘,我记得你说你不会武功,那是怎么隐藏自己不被他们发现的?”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并没有刻意隐藏呼吸,但因为聂双姑娘的声音很大,而夏侯公子又好似很不耐烦,所以他们都没有发现我。”
“你的意思是聂双的声音很大,夏侯赋却没有?”
“嗯,虽然是争吵,可夏侯公子似有所顾忌,一直只是压着声音在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