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楼乃胶原城中最为气派的六层酒家,听闻内里别有洞天,温素虽从未进过,倒听几位来过的师兄师姐言说,此地最上层甚至能俯瞰胶原城外驼鹿草原,郁郁葱茏,恍如天光仙境,极目远眺,心胸内业障扫除自然开阔宽广。
温素在乾坤楼外默默吟着:“小王爷早上好,小王爷中午好,小王爷吃了吗您?”
慕容涛,慕容老王爷是江湖久负盛名的活菩萨。
那么他老来得喜得的贵子慕容小王爷,慕容玦,就是即将名扬天下的小活菩萨。
她何以对慕容小王爷俯首称臣,原因除却敬仰慕容老王爷的气魄外,还在于——绝情门需要年终经费。
数以千计的弟子靠种地那叁瓜两子儿,天天喝白米粥也养不起。不错,她绝情门主要靠的还是社会赞助,尤其慕容老王爷的,听闻老王爷自十年前起即成了绝情门第二大赞助商,桌子椅子矮板凳翻过来看腿,必刻慕容。也即小王爷不仅是朝廷的小王爷,不仅是慕容王爷的小儿子,他还是个行走的钱串子。
钱串子出门儿了,不是,小王爷出门儿了。
说英雄谁是英雄,他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小王爷却还看不出个英雄样。
带鲜卑血统之人大多轮廓深邃,慕容玦亦不例外。尤其一双眼睛,深地似被月光打湿的呼伦湖,正所谓剑眉星目不过如此,两枚卧蚕缀在眼下,笑时颇显风流,加上他着白衣白裤,仙气斐然。妙在发间束的几串叁色彩珠,平添份灵慧凡情,打老远看去倒是不似那气宇轩昂的慕容老王爷,反倒像哪个脂粉窟窿里掉出来的白面书生。
翩然走近,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温素挨了他这刁难,顿觉没头没脑。昨儿她还想,虽说慕容玦说话奇怪,但未必是个难缠的人物。对了他还请我去南疆骑马呢,怎的不过一天,就变了个人。见骆飞也跟在身后,温素移过身子默默问道:“令公子的眼神为何如此犀利?”
骆飞很想回答:“他有病。”
但碍于主仆之情,他忍了。
呵呵笑道:“温姑娘原来你就是来护送我家少爷的,真巧,我还以为来的又是哪个镖局的镖师呐。”
“不过真没看出来,温姑娘小小年纪就能担此重任。”
温素不由奇道,那往常护卫慕容玦的都是多大的岁数,怎的护送个小少爷还和年龄挂钩?
骆飞同情地凝注她苦笑道:“我家少爷逼……请走了和兴镖局两个镖头,崆峒派叁个堂主,雷霆派十叁个……”
“十叁个?”
“哦,他们一起来的,就顺路一波带走了。可惜了了,雷霆派老大风华正茂,护送完我们少爷还没过叁个月就架鹤去了。”
温素生涩发问道:“敢问雷霆派老大年龄几许?”
“他那年八十五。”
“有无可能是寿终正寝?”
骆飞瞅见眼前不时已闪入松竹林旁闹市街区的慕容玦,见他健步如飞,未曾回头,才敢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言道:“原来有可能,碰上我们少爷……温素姑娘,你且保他罢。您来了,我骆飞就先往云鹤酒楼打酒去也。”
话才说完,骆飞已侧身掠过几名商贩,一个猛子扎进了松竹林中,也不知是真去打酒还是兀自逃出生天。
言下之意你好自为之——可叹当下温素心思纯良,虽头皮发麻,尚且认为慕容王爷仍有人性。
事实证明慕容王爷没有人性。
“这么说来,你便是那个护驾的?”
慕容玦走在前方,负手而行,温素同他相隔不过五尺,恰好能在纷扰叫卖声中将他声音听的明明白白。这声音平淡无波,似乎今早上刚见他碰的钉子不过是幻化了的起床气。温素寻思,他年纪其实不大,毕竟当小王爷过活,从小娇生惯养,性格脾气古怪了些也是自然。想来是骆飞夸张,因而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听上去柔声柔气,哄小孩儿似的道:“正是在下,慕容少爷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