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为了避免以后再生事端,有些该做的事情是绝不能偷懒的。
☆、第28章
一九六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这天,二大爷来到了县城公安局,他是来办理失踪人口宣告死亡的。按照程序,看完他出具的生产队证明、情况说明报告和户籍本,公安人员表示等调查结束会通知他结果的。
二大爷正要离开时,正好碰见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县公安局局长苏忠民。苏忠民看到他时,明显也想起了那天深夜给他们三人开联络点大门的事情。随口问了他一句:“来办事啊?”二大爷点了点头说:“不是什么大事,您去忙吧”说完走了。
苏忠民回头还是问了下二大爷的事情,之后就交代工作人员尽快去调查清楚,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给他办下来。
于是回到村里后,第二天,二大爷就迎来了县公安局的调查员齐灵韭。
二大爷的事情,在村里算个热门话题,这让齐灵韭随着访谈的深入对他的了解不断改变和加深,到最后就像看了本传奇小说。
二大爷在见到齐灵韭时,自己先把以前的老底都抖了一遍,反正也是瞒不住的。于是齐灵韭就听到了一位打死都活该的混蛋是如何把自家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这让他对面前这个人产生了不小的排斥感,就算是后来改好了,可那些过去不是说说就能忘记的。
但是后面的访谈却让齐灵韭越来越感到矛盾。邻居张嫂说:“如果不是全兴哥,额娘在五九年就走咧,他给了额家救命的粮啊。”齐灵韭问:“他哪儿来的粮?”张嫂家的大丫头说:“全兴叔会写字会打猎会钓鱼会认草药,本事可大咧,他还打死过好几头狼捏。他去城里拿野味换了粮,自己舍不得吃给额们咧。”
大队里,村长高大忠告诉齐灵韭:“村里这几口井都是全兴出钱出力挖的,有一口完全是他一个人带着儿子白天黑夜的挖出来的,没有这些井,额们村子这几年的统购粮估计都困难。”齐灵韭问:“他白白给村里打井是为啥?”村长看了他一眼说:“为啥?他想改好咧,做个好人,想让人家说你好,你总要先做点啥,是不?”齐灵韭有些触动的点点头。
田间,正在忙乎的黑蛋爹嘿嘿笑着说:“那年额家小子拉肚子,是全兴哥跑去城里买的膏药子,后来还给额小子弄了些草药啥的,把肠胃养好咧。”
村头大树下唠嗑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说道:“全兴啊,他自打那次差点淹死以后,就改好咧。”
“每年农闲都出去找他媳妇,省吃俭用的都花在那上面咧。”
“剩下点钱,还想着每次回来给额们带上点啥子,真是改好咧。”
“他媳妇是自己走地,她娃在后面撵着喊娘,她都没回头捏。”
“也是以前她日子太苦咧,不是啥动了歪心思跑地。”
……
齐灵韭在高家坳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把情况调查清楚,要走之前,二大爷找到了他,说起了妻子王芳的娘家。
于是在了解了当初王家勒索不成反诬陷二大爷杀人还殴打了高大峰的事情后,齐灵韭又去了王家所在的仁善街38栋楼。
第一个访谈的对象,当然是王家兄弟俩。虽然他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了,可还是被几个极品吓到了。要不是之前在高家坳呆了一个礼拜,只听这仨货说的,那二大爷拉出去枪毙一百遍都算宽大处理了。
王家老大王贵:“同志啊,高全兴那就是个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害群之马,他吃喝嫖赌无所不沾,对着妻子儿子胡乱打骂,对着亲戚敲诈勒索,你们总算是来了,再放任他这样的祸害,就是对人民团结的破坏、对国家进步的阻挠!”
王二:“就是,额们上次说去找小妹,他个球石子竟然不上当,额,不上路,还把额们都赶出来,啥啥都不愿意做,一毛钱都不肯出,早就该把他抓起来咧。”
王二媳妇老白花:“同志捏,你们来晚了啊,呜呜,我那阔怜的妹子哟,你死的太惨了啊,你咋不再坚持两年啊,亲眼看看那个祸害被枪毙啊,呜呜……同志啊,回头记得把额妹子的嫁妆还回来啊,儿子就不和他抢咧。”
三人正这儿演着,路过的赵大妈忽然冷哼一声说:“这真是没天理了,自家把三岁的妹子卖了二十大洋,然后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的,现在才这儿流猫尿,哄谁呢?”老白花一听就嚎起来:“我家的事要你管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赵大妈竖起眼睛说:“我当然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就不知道是哪个死王八半夜爬弟妹的床,是哪个臭不要脸的勾引大伯子,是谁头上顶着绿帽子这么多年,不如趁今天公安在,让他好好查查,都一窝什么混账玩意,我呸!”
齐灵韭被惊到了,当他对38楼里的其他住户询问了王家的情况后,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这三个极品不但诬陷好人、敲诈勒索、竟然还有严重的作风问题,妈呀,这是不是要回去报告下啊,应该把他们抓一下吧。
就这样,当调查结束后,一九六零年十二月八日,二大爷拿到了王芳的宣告死亡书,户籍上也注明了她的情况,从这天起,二大爷恢复单身了,虽然挂着个鳏夫的名头,可他自己一点不介意。晚上,二大爷还喝了点小酒,算是给自己开了个单身趴体,虽然只有一个高大峰参加,而且这个家伙压根都没注意到他爹的反常,饭碗一丢就奔出去找黑蛋玩了,只留下他爹,单身一人的过着单身趴体,凄凉啊。
还好二大爷也不是什么感情细腻多愁善感的人,喝了两瓶后,把碗筷一洗,就躺下呼呼睡了。等高大峰玩回来了,他还能嘟囔一句“把门关好,洗干净手脚”,接着又打他的呼噜去了。
年底,二大爷去了趟香港,把公司事情处理好后,决定趁着现在有点时间,带高大峰去北京玩玩,总得给他的童年一点美好回忆吧。
于是二大爷告诉了高大峰这个伟大的决定,高大峰一听去首都玩,“啊!”的一声尖叫,把手里的烂泥一扔就跳了起来。二大爷忙拉住他这状似青蛙的儿子,说:“瞎咋呼啥,不许出去说,知道吗?要是让人知道,我不是去首都搞工作的,而是带你去玩的,那咱俩就都去不成了,明白波?”
高大峰两个黑爪子立刻把嘴巴捂住,二大爷无语的看着糊了一脸烂泥的儿子,觉得还是应该弄点猪脑子给他补补才行。
就这样二大爷十多分钟就把自己的行李弄好了,而高大峰则在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指着满床的破烂对他爹说:“这些,额都要带去。”
二大爷看着那些快长毛的小鱼干和明显被老鼠啃过的紫菜团子,一个没忍住,吼了句“带你个猪头!”
接下来二大爷完全把出门的事情丢在了一边,把高大峰揪着耳朵拎到他那堆破烂面前骂到:“你个哈怂,让你早点把这些都吃咧,你不听,看这都绿咧,这都被老鼠啃咧,你还留着做啥?我以前和你社的,不能吃这种坏了地东西,你咋不往脑子里去?我看你是太久没吃铁板烧肉了,忘记是啥味咧?”
高大峰哎哟哎哟叫着,还不忘给自己争取个宽大:“额没吃,爹,额记着你社的咧,没有吃捏。额只吃那些好地,这些额知道坏咧,额想着能不能带去给别人换点啥,哎哟!哎哟!”
高大峰这次并没能争取到宽大处理,二大爷真是没想到他还有这心眼,哦,知道坏了,自己不吃,去和别人换东西?这都谁教的?肯定不是自己!
高大峰在他爹砂锅般大的人格魅力下,幡然悔悟,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把坏了的食物拿去骗人,至于消化能力太强的黑蛋,高大峰则表示会去找人家道歉再给赔上一包炒花生。
签完了“丧权辱国”的条约又挨了一顿打的高大峰,体会到了末代清王朝的凄凉痛苦,含着眼泪的看着“列强”二大爷把他的那些宝贝扔的扔、丢的丢,最后就带了三套换洗衣物,加上漱口杯子牙刷毛巾就算齐活了。
高大峰兴致不高的被他爹牵着手,去黑蛋家道了歉赔了礼。黑蛋爹和黑蛋一起嘿嘿笑的挠着后脑勺说:“么事,娃儿被揍了吧,又么啥事,揍他做啥?好着咧,好着咧,不要不要,快把花生拿回去,哎,跑啥,回来……”
道完歉,父子俩吃了顿饭,二大爷想着以前自己一个人出门,随便对付下没事,这次带着孩子,还是用点心准备下好了。于是想了想,找出来芝麻、花生、核桃,炒熟了,磨成粉末,用个牛皮纸袋子装上,封好口,简易版芝麻糊就算完事了。又烙了六张饼子,带着肉太显眼,不好,就把肉切成沫沫了,拌上豆瓣酱,装了一瓶,行了,挺不错的,二大爷满意的看了遍,又把剩余的肉沫豆瓣酱下了面条当做今天的晚饭。
第二天,父子俩总算出了门,先去了县城陈英俊家,告诉他要去趟北京,大概半个月回来,问他想要点啥不,陈英俊连忙摇头,还嘱咐他俩出门多留心,别和人吵架,好嘛,把他姥姥那一套说他的话,都免费送给二大爷了。
到了西安又去了趟郑家,高大峰才从郑家回来没几天,熟门熟路的进了门,喝水上厕所,自在的很。中午在郑家混了顿饭后,二大爷就带着高大峰去了火车站。
二大爷如今有了公安局的本本,那买车票是很轻松的事情。这次又是去首都,直接就上了车。列车员给他俩安排到了乘务员休息的车厢里,这可比外面强多了。二大爷丝毫没有搞特权待遇不对的觉悟,反正这车厢里空位置还不少呢。
路上高大峰光顾着看光景了,没吃多少东西,饼子肉酱都剩下大半,芝麻糊的袋子根本就没打开过。二大爷干不来那种举着饭碗追着孩子喂的事情,心里想着“你不吃就不吃吧,饿了自然有你求老子的时候,哼哼。”
父子俩一路逗比的到了首都,高大峰是看什么都新鲜。二大爷则是看什么都想感叹下,原来这里当年是这个样子的啊。
先找了个看着还可以的招待所,开了个双人房。晚上早早的睡下了,因为明天要去看升旗。高大峰听说要去伟大的国庆典礼广场,还要看解放军叔叔升国旗,简直就像吃了西米豆,乐的不知道姓啥了。
可惜老天总是让人乐极生悲,高大峰同学兴奋过头的结果就是到了早上四点才睡着。已经起床的二大爷死鱼眼的看着这穿的整整齐齐,撅着腚睡死在床边的坑爹东西,咬了会牙,没办法,只好背着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