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你想多了,娘不会这么想。”阮如秀原就精神有点蔫,刚进家门,就被婆婆指着脑门骂,她蹙着眉头,眉眼有点冷,淡漠的回了句。
“子善。”陈寡妇拿儿媳没法子,就冲着儿子说话。“上午你还说她多懂事多知礼,你看看,看看她这叫什么样!”
陈秀才欲要进屋练字看书,今天耽搁了会时辰,时间有点紧,听着娘的话,侧头看着媳妇,对上她淡漠的神情,略有排斥,话却说的温和。“娘,如秀是为着我想,见我下午还要练字,便没让我把东西拎回来,怕累着了手。”
“娘。我原先不懂这些,这会听你说了,我就懂了,下回会记着这点,你别生气。”阮如秀耐着性子,和和气气的哄了句。
丈夫书读的多,懂得也多,哪边有理他就站哪边,绝不会偏着谁。正是这样,她才能将婆婆压住三分。也仅仅只是三分,更多的时候,婆婆是长辈,得敬着孝顺着。
成了亲,住在一起后,她才发现,日子过的完全不如想像中的那么美好。她相信丈夫是喜欢她的,却也仅仅只是份感情,还达不到能影响他的地步。刚开始她有点沮丧和失落,慢慢的倒是释怀了些。
慢慢来,她相信,久了,感情总会变深,总有天可以达到影响他的地步。等住进了丈夫的心里,她就可以做回以前的阮如秀,随心所欲的过着,不用顾及谁,漂漂亮亮的活着,谁也比不上她。
“如秀啊,不是我这当婆婆的整天净把嘴巴搁在你身上,只是有些事,你得懂啊。”陈寡妇说的语重心长,见儿子往屋里走,便喊住他。“子善你也听听,省你啊,觉得我委屈了你媳妇,我这当娘的心里着实不好受。”
“娘。没有的事。”陈秀才走到了母亲身边,虚虚的扶着她。“娘,如秀还小,她有什么做的不周到,你尽管教她,她性子好,且悟性也好,你稍稍指点几句,她自然都会懂。”
阮如秀在原地站了会,看着母子俩进了堂屋,她才迈着小碎步走进屋。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也不知道,婆婆这会要闹什么幺蛾子。简单的一桩送中秋节礼的事,这是要变成两回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烦躁!
“咱家的情况,我也从来没瞒过子善,就是想着,要读书也不能读死书,该懂的还是得懂。”陈寡妇原本是非常满意儿媳,眼下却厌恶的很。“如秀说,想给阮家各房长辈都备点中秋礼,这是孝顺,好罢,虽说咱们小门小户没这规矩,她要这么做,也算是极有礼数,是件好事,说出去旁人听着,也只会攒咱们陈家有规矩,是读书人家。”
陈寡妇话说的不快,慢声细语的。“有俗话说。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这话糙,理却是对的。咱们现在是什么光景,日子过的紧巴巴,还把规矩讲的这么大,开了个例往后可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怎么着也得一直撑下去。这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回礼都不带回家呢?儿子啊,家里的活你也干,从源河村拎点东西回来,怎么就不行了?”
“你媳妇说家里都有,可这是一日三餐都得吃的啊,家里有归有,亲家母的一番心意,拿回来咱们也用得着,正正合适,多贴心,一句说你下午要练字就不拿?让亲家母怎么想?这女婿还真金贵呢,碰着个不厚道的亲家,就这事,八成得起疙瘩。”陈寡妇后面的话说的有点严肃。“子善,子善媳妇,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该说的都说完,陈寡妇见儿媳脸色忽红忽青,眉眼里全是郁气,她呀,就高兴了。“你们呐,还是太年轻,想事想的不周全细致,往后家里事啊,还得得多听听我这老人的,子善媳妇啊,虽说钱是你自己挣的,可你嫁到了陈家,就是陈家的媳妇,是陈家人呢,一家子哪能分个你我呢。难道在你心里,你和子善成亲,你们俩口子是一家,我这寡母就给落下了?”
“娘!”陈秀才听不得这话,母亲辛辛苦苦的把他拉扯大,就算成了亲,他也不可能只管媳妇不管娘。“这回是我的错,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没想到家里的情况,让娘操心了,往后不会了,娘你放心罢。”
阮如秀在娘家吃了一顿骂,回到夫家后,又吃了一顿骂,比起在娘家的骂,婆婆指桑骂槐的话,更让她难受,还不如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在丈夫面前也能讨点好,可眼下这情况,只能默默受着,半句话都不能回。
她今天上午还奇怪着,怎么婆婆这么轻易的就妥协了。姜还真是老的辣。
“娘。是我不对。你也知,阮家去年才分的家,一大家子住着,情分都不错。所以,这趟回娘家,我才想着,一屋子都在呢,独独备了爷爷奶奶还有爹娘的礼,不太适合,索性便将隔房的叔婶也备了礼。我想的是好,却只想了一面,让娘操心受累,是我的不对。”阮如秀认着错,态度很诚恳。
陈寡妇欣慰的直点头。“知错能改都是好孩子,忙着去吧,回头啊,家里事还是先问问我,没得又办错了事,这人情往来的事,可不能只由着性子。儿子啊,不独这桩,倘若你有造化,往后有了出息,官场里的学问也多着呢,刚开始你就得先学着看着,不能强出头。”
“娘。我懂。如秀也是好心,不想让你劳累,不过娘说的对,家里的事还是得由你来操劳着,你累着点教教如秀。”陈秀才想着在阮家发生的事,又想想娘说的话,深觉娘说的对。
陈寡妇乐呵呵的点着头。“这是自然的,去看书练字罢,都耽搁了点时辰呢,如秀就留下来,我跟她再细细叨叨家长里短。姑娘家的,又不用考功名,别整天窝在书屋里,俩口子才刚刚成亲,还整天腻腻歪歪的,子善啊,你怕是都没什么心思看书了。”话里带着调侃。
陈秀才略有些脸红,想想挺对,便点着头。“都听娘的,如秀你留下来,我进屋看书。”
“嗳,别怪娘心狠,连你们夫妻俩的事都插手,只是子善啊,你明年就要下考场的,这一年年的读书也不容易,得争气点呢。”陈寡妇起着身,送儿子进书屋,温温和和提醒着。
陈秀才想想近几个月,他确实有点沉于风花雪月,便觉愧对母亲,当即对着母亲深深的鞠了个躬,满心歉意的道。“娘。孩儿自今日起,当全心全意沉浸于书本里,不让娘为着我操心担忧。”
“去罢,我自是知我儿,打小就是个好孩子。”陈寡妇轻抚了下儿子的发顶,满眼慈爱的看着他。“去读书罢。”
阮如秀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阵阵泛冷,婆婆这手压的真狠呐!可真能沉得住气!
源河村村西阮家,送走闺女和女婿后,阮刘氏看着手里拎着的布袋子,在屋檐下站了会,才拎着布袋子回厨房,将里头的吃物一样样的重新拿出来。
家里只余了十六个鸡蛋,她想着凑个整数,就去了妯娌家借了四个。早早的让丈夫磨了十斤麦子粉,五斤苞米粉,想着闺女爱吃三白瓜,特意搁了三个在袋子底下放着,晒的菜干,煎的小鱼小虾,俱都用油纸包妥当扎紧。
都说陈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就怕闺女嫁过去吃不好,还抓了只活鸡只活鸭,平素也不好过去走动,读书人都好面子,也不太好看。盼着中秋节,闺女和女婿过来时,借着回礼多整点吃物让他们带回去,吃好点,读书也是个辛苦事呢。
阮刘氏想的细致,没想到,闺女嫌袋子太重,女婿是书生,下午要练字,一路拎着走回家,累了手下午就别想练字。倒把这岔这给忘了,要是家里有牛车就好了。可惜一袋子吃物,要不,回头让兴业拎着去趟杏花村。
咦,陈寡妇的刻薄名声大着呢,要是见闺女和女婿拎着礼过来阮家,却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怕心里会落埋怨。阮刘氏越想越好,才拿出来的菜干和鸡蛋,又给放回了布袋里。
鸡蛋易碎,直接放在了软软的菜干里垫着。
“娘。鸡和鸭得松绑吧,憋坏了,就只能杀着吃。”阮于氏见儿子和胖墩玩去了,就过来了厨房,说着,蹲身去解另一个袋子。
鸡和鸭有气味,就用了一个小点的袋子装着。
阮刘氏正想着呢,赶紧阻止。“别。别松了,正好你把兴业喊回来,让他带着这俩袋子吃物去趟杏花村,送到陈家去。如秀和子善拎了这么多中秋节礼过来,却两手空空的回去,有点不好看。”
“这样好麽?”阮于氏讷讷的问。她可是看的清楚,哪是什么妹夫不好拿,明明是小姑子不太想要。兴业巴巴的拎到杏花村去,陈家不接怎么办?想想就尴尬的很。可婆婆开了口,她也不好说什么。
“不送过去才不好呢。”阮刘氏净想着闺女,没想到别的方面。
阮于氏却想的更多,如秀嫁进陈家,村里就有流言,说阮家把闺女往火坑里推,为的就是陈秀才,这会,拎着两袋子吃物送过去,不知道得怎么嚼呢,好心办了坏事怎么办?其实,就她自己来说,还真不怎么稀罕有个秀才妹夫。“陈家会接麽?”
“不是。业兴媳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怎么情愿?”阮刘氏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儿媳。“想什么呢?”好在婆媳俩关系向来好,倒也没什么情绪,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没。没有呢。”阮于氏想了想,到底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我去叫兴业回来。”起身就往外面走,却没有去找丈夫,而是拐了个弯,去了趟三婶家。
琢磨着,三叔三婶今天也收了中秋节礼,回礼也是自然,阮家三房人都回了礼,拎着这些礼过去陈家,倒是比独独拎着大房的吃物上陈家要更好点。再者,三叔三婶那边有个初秀夫妻俩呢,村里人都不敢讲三房的是非,就是有点畏着初秀家的汉子。
阮于氏去找三婶,扑了空,她又去了隔壁,果然,三婶和初秀正说着话呢。“三婶,初秀。”
“大嫂。”阮初秀笑嘻嘻的喊着人。
阮永氏见她挺着急的模样,便问。“明志娘,是不是有甚事啊?都喘着气呢。”
“是有点事儿。”阮于氏和三婶母女俩关系好着呢,倒也没怎么瞒着,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娘,让我把兴业喊回去,将中秋回礼送到陈家去,我想着,如秀夫妻俩,是三房人都送了礼,过来和三婶说声。”
来的还真巧了。阮永氏和初秀说的就是这事。阮永氏吧,受了别人的好,就会还点心意回去。正和闺女说着,接了如秀夫妻俩的中秋节礼要怎么还礼,真是打磕睡时正好递来了枕头。
“我和初秀正说着这事呢,明志娘来的可真好。”阮永氏笑笑说着自己的打算。“送十个鸡蛋,再送只野兔。阿阳进山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明志娘坐着歇会儿,咱们说说话,这天早着呢,杏花村不远,不耽搁功夫。”
拆开如秀和陈秀才送的中秋节礼,一盒子红豆糕,应该是自己做的,一盒子蜜饯,杏脯和桃脯。回十个鸡蛋和一只野兔,这礼啊算是回的相当重。也是看在大房的面上,想着陈家日子紧巴,左右不费什么钱,就是费点力,这样不着痕迹的帮衬把也是一把。算是阮家对阮如秀的看重,原就是有点高嫁的意味,陈寡妇刻薄名声,有个娘家撑着,如秀在陈家或许能轻松点。